在接连不断的失眠中,漆凌的身体最终还是垮了。
原本身强力壮的人突然开始缠绵病榻,不论是漆凌自己还是旁人,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巫医对此的解释是——年纪大了。
人生难料,世事无常;生老病死,自古以来,便不是人力能够掌控的。
虽然漆凌本人并不相信身体的异样是因为自然衰老,但是,事实却由不得他怎么想。
基于漆族族谱实际上是继承人名单的特殊性,被记入族谱的人,除去血脉以外、起码要德才兼备。
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儿,不可能德才兼备;再加上漆采的母亲灼华,并不被其他漆族长老承认
即使漆凌在漆族是手握实权的大长老,想要将漆采记入漆族族谱,亦是磕磕绊绊、困难重重。
毕竟就算漆凌权势再大,他也不是只手遮天的皇帝。
自从漆源死了以后,身为漆源亲弟的五长老,便日日声讨着漆凌的种种“暴行”。
纵使那些“暴行”大多都经过了非常过分的添油加醋,但除了漆镜辰之外的人,还是对此深信不疑。
飞速衰败的身体,让漆凌没有精力全身心投入到权力的斗争中;迅速扩散开来的“种种恶行”,让漆凌的威信一再下降。
当漆凌力排众议,执意要将众人眼中一无是处的漆采加入族谱的时候,那些长老们终于被彻底激怒了。
“那妖女连门都没进,连妾都算不上!那漆采不过是一个见不得人的私生子!!
就算你再怎么狂妄!一个卑贱的私生子也不可能上得了我漆族的族谱!!”
“下贱胚子生的下贱玩意儿!别说上族谱!!就是出现在眼前都是污了我的眼!!
别说是这辈子!就是下辈子!!你漆凌也别想让那个肮脏的玩意儿上族谱!!!”
“自漆族立族以来,便没有人可以凭借权势把自己的孩子强塞进族谱!!
违背族规!漠视旁人的努力!!你如此逆天而为!必遭天谴!!!”
“就算他是你唯一的孩子又如何!?一个卑劣的私生子!只配烂死在一个阴暗的角落!!”
“从我漆族立族以来,实行的就是能者继承制。
先不提他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就是他母亲是个有身份的,没有才德他也不可能登上族谱、继承长老位。”
“如果你一意孤行!那就休怪我站在五长老一边!”
“就算你再怎么厉害!想要违抗祖制也是蚍蜉撼树!!”
或是大骂、或是威胁,长老们无一例外地反对着把漆采记入族谱的这件事。
——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漆凌调来了重兵,包围了每一个长老的府邸。
一句句愈演愈烈的谴责,最终还是因为生命的威胁,迅速地止息了。
漆凌刚从军营调兵之际,长老们就去族长府找过漆镜辰;只是族长府始终大门紧闭,不曾放进一个人。
“族长重病不起。
诸位大人,请回吧。”
不论是派人来、还是亲自来,求见族长的长老们,始终都只能得到这两句话。
在漆镜辰的不闻不问、以及生命的威胁下,长老们最终还是同意了将漆采的名字记上族谱。
然而就在“漆采”变成“漆采厉”之后没多久,漆凌便病入膏肓了。
漆凌病的十分古怪,除了漆镜辰身边的漆伍,没有一个人能看出漆凌的身体到底是因何衰败。
对于那些找不出原因的症状,一众巫医们只能将这归结于天意。
“这是天要亡您,所以您的身体才会突然衰老。
为今之计,只有通过降神仪式,请神灵再宽容些时日。”
巫医换了一个又一个,但是他们的说辞,却都大差不差。
祭祀、请神、通灵。
巫医们费尽心力的举办了好几场降神仪式,只是每一场降神仪式结束之后,漆凌的病情就会再度恶化。
凡是为漆凌举行过降神仪式的巫医们,都被这个结果吓得够呛——因为,这代表了神灵、以及上天的怒火。
自己为罪孽深重之人说情、触怒了天,让巫医们夜夜梦魇;他们颤抖地祈求着上天的原谅,并发誓再也不会为漆凌说一句好话。
‘连天都不打算原谅我了。’漆凌心里充满了凄凉。
偌大的屋子里没有一个侍从;一片昏暗中,厚重的房门从外面被人推开。
屏风外的身影隐匿在黑暗中,让人分辨不清;直到那人点亮了蜡烛,漆凌才看清了那道格外熟悉的身影。
‘漆镜辰不是重病缠身吗?他怎么’
没等漆凌想完,漆镜辰中气十足的声音就打断了漆凌的思绪:“我估摸着你马上就要死了,所以来看看。”
漆镜辰这话乍一听好像没什么毛病,但那句“估摸着”,总归是十分刺耳。
漆凌本就难看的面色变了又变,漆镜辰绕过屏风,慢慢悠悠地点亮了漆凌床边的蜡烛。
蜡烛的火光照亮了黑暗,漆镜辰的声音,听起来和那火光一般柔和:“看你这面色,那毒果然有用。”
发紫的嘴唇被乌血浸染,漆凌满是虚弱的声音嘶哑地响了起来:“是你下毒!”
漆镜辰随意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错了,是我替灼姑娘下毒。”
“她不会毒我!”漆凌的手激动地握成了拳,只是很快,就因为无力散开了。
“说到底,是你嫉妒我。”
漆镜辰的眸子明显地冷了冷,他重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对着漆凌说道:“你欺骗了她、又不用心护她,你理应死在她的毒上。
至于嫉妒”漆镜辰不屑地哼笑了一声,“我为什么要嫉妒一个被灼姑娘厌恶的人?”
话音未落之际,漆凌的嘴角便溢出了鲜血,他死死地盯着这个昔日好友,心里犹如百虫噬心。
“漆凌,你太自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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