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名陶幺。”
“是一株修炼了百年的桃花树,机缘巧合才生得一点灵智。”
冉冉注视着她身上斑驳的伤疤,轻声呢喃,“百年光阴,毁于一负心人之手。”
即使陶幺从到到尾没说过,冉冉也能将她的故事猜得七七八八。
正所谓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拥有灵智的桃花妖看多了来来往往的凡人故事,心生羡慕,也想化作凡人模样在尘世中走一遭。
初化形的桃花妖就像情窦初开的少女,天真而不知世事,她的美丽吸引了无数爱慕者。
而最容易打动天真少女的人,往往是满口甜言蜜语的薄情寡义之辈。
他因桃花妖姣好的容貌而来,自然会在遇到更美丽的女子时无情离去。
可怜的桃花妖不懂,为什么她经历的情爱,和她在桃花树下看见的不一样。
她心爱之人弃置她时没有丝毫留恋,而她的不舍、她的留恋落在情郎眼中,却是惹人厌的纠缠。
情郎喜欢美丽的女子,桃花妖自此想办法变得更美。
她以为只要她变得足够美,就能挽回情郎变质的爱。
殊不知垃圾的人,迸发出的爱意也是一团垃圾,无论付出再多努力都赶不上它腐坏变质的速度。
“我已经玩腻你了!懂吗?!如此穷追不舍,没有一点为妇之道,你还配称作女人吗?!”
桃花妖看着表情冷漠的情郎,几乎难以把面前之人,和从前在桃花树下鼓励她大胆示爱的男子联系在一起。
男人手持鞭子,一下又一下打在她身上、脸上,皮肉绽开,一片火辣辣地疼。
桃花妖记起在她彻底选择变为人身时,年长的乌龟爷爷曾好言相劝。
“一点灵智,在我们精怪看来是无上恩赐,人生而有灵,可他们却不知道珍惜,甚至不知道利用智慧让他们自己走向美好。”
“大多数人类,心怀灵智,却愚昧无知、麻木不仁;凡我族类,天性纯真,如何能与人类共处一方天地。”
“爷爷劝你,别去。”
“幺幺你是得天道眷顾,否则百年修为如何能化形,该好好珍惜才是,别为了不值得的人断送修为,甚至性命。”
桃花妖坚定地摇摇头,她只知道她认定了那个人。
他在她心里不是不值得的人。
还不知人心险恶的她并不知道,爷爷说的一切会变为现实印证在她身上。
鞭子带来的痛楚似乎没有止境,桃花妖看着身穿大红喜袍的男子,泪眼婆娑。
若她还是桃花林里一抹自由的桃花妖,她可以随意施展法术逃离这种痛苦。
可她现在不能了,她的修为早在她选择这个男人时全部溃散而去。
“你不是想跟我成婚吗?!那我也让你尝尝穿嫁衣的滋味!”
男人死死擒住她的下巴,“血液把衣裙浸透,鲜红一片,又何尝不是嫁衣!”
男人猖狂地大笑起来。
好可怕……原来什么术法也不会的人、弱小的人,也会这么可怕么……
桃花妖感觉她的心随爱意一起燃尽,只剩下一堆苍白的灰尘。
男人的愿望最终没能实现,桃花妖在他将衣裙彻底染红之前就死了。
鲜血染红了部分衣裙,红红粉粉的一片,就像剥去人体表皮后鲜嫩的肌理。
如果可以,陶幺多想剥下男人的脸皮、撕开他的皮肉,看看隐藏在其中的心究竟是怎样的。
真心……人类真的拥有这种东西吗……
陶幺的灵魂飘在空中,久久不能离去,她亲眼看着男人与她从未见过的女子拜堂成亲。
那个女子也很美,和她是不一样的美。
陶幺懵懂的神志似乎有些明白了男人说的“腻”是什么意思。
如果说世界上的每个女子都是一朵花,那每个女子无疑都是与众不同的花。
一千个女子,就是一千朵不同的花。
陶幺忍不住为女子不同的美惊叹。
然后她默默看着这个美丽非凡的女子重复她走过的路。
在引诱下萌生爱意、沉沦其中无法自拔、最终走向毁灭。
又一朵花凋零了。
男人玩弄的女子数量越来越多,陶幺逐渐懂得了什么是仇恨。
纯白的灵魂染上漆黑。
在男子寿终正寝之后,陶幺失去了束缚她的那根绳子,她因为恨意存在,因为恨男子存在。
现在男子不在了,她无处可去。
彼时她的灵魂已经被污秽浸染,恨意和暴虐充斥着她的身体。
没有束缚的她就像一朵散发着致命香气的毒花,走到哪儿就将残忍和死亡带到哪儿。
人类没有真心,人类该死。
这是陷入杀戮中的陶幺脑中唯一的想法。
可与此同时,她又病态地渴求着人类的真心。
真心是很好的东西,如果她当初拥有男子的真心,她会成为一个快乐的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冷漠残忍。
冉冉眉间红痕灼亮,之前她已经施展了【情景还原】的预备仪式,并在与陶幺十指相扣时将仪式连接到她身上。
如此在没有当事人意愿的情况下,冉冉也能施展【情景还原】术法。
她迅速看完陶幺的一生。
一个可怜的妖、一个可悲的人,即使死亡也仍旧将自己困在仇恨之中。
冉冉看向旋梯上朝她缓缓走来的陶幺,眼中悲悯与冷漠交替。
“这就是你选择和宋老先生结婚的原因?你想要他的真心?”
这话似乎说到了陶幺心坎上,她满足地微笑起来,“宋启年,很好,我了解了他的过往。”
“人生路漫长,他活到如今这般年纪,只爱过一个人,真正做到了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有真心。”
冉冉看向沈定海,意味不言而喻。
沈定海连忙开口解释,“确实,宋叔是个非常专情的人……堂姑你有所不知,宋叔的未婚妻在很年轻的时候就去世了。”
“她和宋叔,以及老爹妈妈是从小认识的情谊。”
“老爹曾经跟我说过,当时宋叔的未婚妻去世,他们都哀痛了很久,宋叔走出来花费的时间是最长的。”
沈定海睁大眼睛,眼中也是不可置信,“老爹说宋叔花了三年时间才走出来。”
他苦笑一声,“可照我看来,宋叔分明是直到现在也没走出来,否则怎么会时至今日也未婚未育。”
“人其实很难抵挡住繁衍的本能,尤其是在逐渐变老的过程中。”
“总会忍不住想着要孕育血脉,将自己的生命延续下去。”
沈定海面上满是惊叹之色,“宋叔对未婚妻的爱,已经超越了这种本能。”
陶幺听完面上的笑意扩大,“没错,和我了解的一样。”
“这就是我一直在寻找的真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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