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色稍稍明亮时。
三万多河北兵形成左中右三个战斗集群向南推进。
随军而行的只有少量运输箭矢、重弩的车辆,余下辎重则被辅兵、徭役打点,为撤离做准备。
双方斥候第一时间碰撞在一起,怀着新仇旧恨的河北兵战斗欲望强烈。
袁尚又几乎投入了全部的骑兵力量,从交战之初,就控制战场范围,压制了曹军的侦查力量。
曹军各营动员应战之际,曹操引三百余骑北上观察。
负责外围侦查、警戒的史涣指着西面,那里隐约有一支千骑规模的骑军,分成几十股,已经彻底掐断黎阳曹军与河内曹军的联络通道。
史涣神情严峻:“敌骑自三更时抵达,巡查约两个时辰,我军信使难以破围。”
曹操紧握马鞭,眯眼凝视西侧,河内方向的军队目前由护军韩浩、典军校尉丁斐监管,依旧是行军状态。
正常行军,明日上午前锋李典才能抵达;后日能抵达大部分军队。
曹仁这时候开口:“兄长,未见河北骑军主力。”
曹操这才去看北方压来的三个行军集群,其中的确没有大规模的骑军队伍。
冻土还未完全消解,所以行军烟尘较小。
曹仁继续说:“黑贼以牵招为护乌桓校尉,牵招出动,最少会有五千骑。”
曹操轻轻点头,略感遗憾:“可惜我虎豹骑不在此间。”
虎豹骑目前归曹纯指挥,还在河内的行军序列里。
战马吃了一个冬天的干草、豆料,体力肯定比不上秋后时节的状态。
曹仁一听也感到有些无奈,他是曹军内最擅长进攻的将军,麾下有一支骁锐骑军,规模始终没能超过千骑。
官渡一役后,曹操建设虎豹骑,以曹仁的弟弟曹纯指挥、节制。
虎豹骑挑选各军精锐,曹仁麾下的骁骑抽调过半。
残存的三百余骑,已发挥不出强力打击的效果。
这时候张绣出列,驱马上前拱手:“明公,末将愿统领突骑上前交战,迫使贼军骑兵现身。”
“不急。”
曹操神态从容,微微抬头斜眼去看附近的旗帜,见旗帜张扬猎猎作响:“晨间北风强劲,结阵固守!午后南风起时,全军反击,必能大破袁尚小儿!”
他目光落到张绣脸上,饱含期望,鼓励说:“我军反击之际,才是将军杀贼立功之时。”
“是,末将领命!”
张绣昂声应下,曹操举起马鞭一挥,笑呵呵:“走!”
三百余骑簇拥,曹操原路返回。
这时候陆续出营的各军已经上前汇聚,填补秋季开挖的栅栏、甬道防线。
这些早已开挖修筑的围城工事就在这里,他们不占,河北军就会占据。
曹操不着急,归阵后下马休息,等候袁尚的到来。
行军二十余里,袁尚肯定要在交战之前整理阵列,并让士兵休息、恢复体力。
大约上午十点半时,袁军中军抵达一里外,袁尚驾御战车来到阵前。
曹操也乘坐战车,各自率领十余名骑士上前问答。
出乎曹操预料,袁尚心平气和,相距七八步时战车停止,袁尚主动拱手:“曹公别来无恙。”
“观显甫仪表,本初兄后继有人啊。”
曹操也是拱手,看一眼袁尚战车附近的一名雄壮骑士,人马具装,金盔金甲,盔顶三支白鹅大羽,戴着那诡异的黄铜面具,还有一杆方天戟拖在地上。
这個人的打扮,让曹操很不舒服。
但他断定,这是个假的,不由笑了笑。
目光又落到袁尚脸上,曹操开口:“黑贼强势无匹,我无意与河北交兵。今日不若罢兵修好,我让开通道,使黎阳守兵撤离。我分兵千人驻守黎阳,自此两家修好,待黑贼覆灭后,再一较生死。”
“曹公言之有理。”
袁尚俊朗面容上没有笑容:“可惜有两件事,曹公做错了。”
曹操不语,袁尚就说:“第一是曹公杀河北降兵,我得河北士民拥护,若不能为他们父兄子弟复仇,我还有何面目统御河北之众?其次是,我父病重期间,曹公扣留神医于军中。”
“不要说这些气话,你也是一方人主,应该清楚黑贼绝非凡夫。你我双方元气尚存,他不敢妄为;若今日拼杀一场,实属鹬蚌相争。”
曹操双手扶在战车护栏上,为自己辩解:“你也知道,官渡一役两家粮食断绝;我若再有三月储粮,又岂会杀降?”
袁尚听了只是冷眼看着曹操:“是你目光短浅。至于鹬蚌相争,呵呵,你我同归于尽,以黑熊胸怀,我之家眷未来不失富贵。若是你赢了,我宗族岂能幸免?”
“曹公应该很畏惧黑熊吧?不提他掌握的异术,仅仅是青州兵甘愿为他驱策,重拾黄天大愿……就这,曹公感觉如何?”
袁尚说着扭头看到拖方天戟的具装骑士,曹操也扭头去看,就见对方抬手摘下面具。
曹操神情愕然愣在车上,同车的许褚瞪大双眼猛地抬手去抓刀柄,握在刀柄的手却不敢抽刀。
魏越摘下面具,眯眼审视曹操,又看看许褚,见一些曹操随行卫士面露惊骇神色。
这才满意露出笑容,又将面具重新戴好,全程不发一言。
袁尚这时候露出笑容,展臂指着魏越:“我听说曹公命人挖地道侦查温侯陵墓虚实,结果如何?可知为了请他来河北,我花了多少钱?足足五千金!”
曹操收敛表情,凝视魏越的左腿,被裙甲遮蔽,也是笑了笑:“休要欺我,足下可是魏扬祖?袁本初派遣军士追杀吕布,你险死还生却断左腿大筋,今日又为他儿子效力,未免可笑。”
魏越不言语,只感觉曹操这放浪笑声有些底气不足过于浮夸。
袁尚等曹操笑声停止,才说:“既然曹公不愿撤军,今就一决生死。”
“哼!”
曹操哼笑,双方御手齐齐挥动鞭杆,两车交错而过,随行骑士相互盯着对方。
战车绕回本阵之际,这些骑士才开始撤离。
魏越拖着方天戟缀在队伍最后面,整个人举止慵懒而散漫。
曹操返回本阵,返回就见对方阵前那头插三支白鹅大羽的金甲骑士矫健下马,行走如常……
本能的曹操去看目力更优秀的许褚,许褚神情十分严肃。
许褚也看曹操,是一种让曹操难以解读的陌生目光。
彼此没有言语,就见袁军两翼战阵开始推进,负责战场侦查的史涣这时候靠近战车,指着北方说:“明公,敌军东线是勃海、平原、河间之兵,其军容最盛,约有一万三千人!”
又指着西线:“那是魏郡、上党、渔阳、巨鹿之兵,约有万人。”
最后指着袁尚中军:“贼中军,约万人!”
曹操疑惑看史涣:“各军统率何人?”
史涣略窘迫:“不知,官渡、仓亭两战之后,河北已无大将,袁尚所用多系无名之辈。”
说话间,袁军东线前锋甲兵举着盾牌推进,栅栏、堑壕后的曹军引弓弩射击。
但袁兵甲兵有序推进,靠近栅栏后或者用勾戟划斩栅栏上的麻绳,或者就是重甲斧钺上前劈斩栅栏。
曹军甲兵也在栅栏后以矛戟戳刺,双方杀伤有限。
紧接着袁兵弓弩手靠近,这些弓弩手都是身披重甲佩戴面具,顶着曹军箭矢上前,近距离瞄着射击。
仅仅半通鼓的抵近射击,曹军东线阵地告急!
这个时候袁尚所领中军上前接战,几乎重演东线的战术。、
因曹军矛戟甲兵对抗,袁军重装斧钺兵难以快速破坏栅栏。
他们相持之际,同样重装的弓弩手抵近栅栏,对着栅栏另一端的曹军甲兵近距离平射,曹军伤亡剧增。
曹操已经后撤到百步外,见袁军战术邪异,顿时大惊。
附近一辆战车上,郭嘉也是看的眼皮直跳。
袁军是顶着曹军弓弩手打击硬靠上来的,但对方抵近平射的杀伤效率太高了,只要射中,往往就是破甲。
被射中的甲兵,当场不死,也要失去战斗力。
接战不到半柱香时间,前线甲兵就扛不住这种剧烈伤害,不受控制的溃退。
没有他们的干扰、抵抗,对方重装斧钺兵快速破开一道道缺口。
随后就是盾兵推进,形成多段次的盾兵防线,盾兵防线后面跟进的矛戟兵扎死受伤、或者还在抵抗不肯撤离的曹军甲兵。
这个时候,东部防线的信使纵马狂奔到曹操车驾附近:“济阴兵大损!兖州各军不稳!”
曹操扭头去看,就见率先接战的程昱兖州军团已经不支,大股袁军突破栅栏防线,将未来得及撤离的一股股兖州兵包夹,兖州兵伤亡剧烈。
程昱的战旗被迫向中军靠近,进入附近一座营寨,才重新稳定下来。
曹操又猛地去看西线,西线这时候才交战,反而不同于中线、东线。
西线袁军战术保守,盾兵在前,弓弩在后与守军抛射、吊射,打的热闹,但杀伤效果有限。
守卫西线的是张绣、乐进,张绣在前,乐进在后。
这时候曹仁忍不住了,将面甲戴好,翻身上马到曹操车前:“兄长,贼军锋锐正盛,还请退避。”
“无碍。”
曹操口气很硬,曹仁也不再多劝,接过亲兵递来的骑矛,当即策马引着三百余骑向前突击。
已经越过栅栏的几十名袁军盾兵就地立盾结成一道半弧形矮墙。
曹仁所领骑士分成七股,他所领五十余骑正要突击盾墙,这些盾兵立在原地硬撼冲击,当即被冲乱。
十几名骑士止不住冲击撞到堑壕中,被栅栏挡住,这些人陷在人堆里难以转向,眨眼间就被矛戟扎刺、勾落。
曹仁勒马一矛扎死马前跌倒的盾兵,就感觉身侧中箭受到撞击感,并无什么其他感觉。
当即调转马头就要撤离,袁军又是一波乱箭射来,曹仁身边又有几个骑士中箭。
就在曹仁争取的这段时间里,后方备战的第二阵甲兵上前冲入堑壕附近,企图将越过栅栏的袁军击溃、驱逐。
几乎很快,重新填装的弩手配合弓手,十几个呼吸里重创这支增援甲兵。
曹仁目眦欲裂,袁军这种不要命、以命换命的妖邪战术太过于凶狠!
精锐的历战老兵,只要近距离被射中,必然重伤,重伤跟战死没什么区别。
几乎交手之时,老兵们的士气就被压制住了。
袁军有多少老兵?
现在全靠着哀怒仇恨在血战,这股血气散了,袁军就会恢复原状。
可是血仇勇气消退之前,他们已经换走了足够多的曹军精锐!
这种换命战术,只要不亏本……那就极有可能持续下去!
曹军交手至今,全程被压着打!
曹仁自然不可能生出撤退的心思,他来不及思索,就听身边举着战旗的雄壮骑士高呼:“督军!黎阳守军出城了!”
“什么?”
曹仁回头,就见黎阳城窜起浓密黑烟,他个子有些矮,看不到城下的动静。
又不好擅自移动,就在左右骑士搀扶下站在马背上,果然看到黎阳城门开启,城内守军向北压来,将程昱的兖州兵夹击、堵死!
这个时候,正面袁军战鼓抵近擂响,曹仁回头就见袁尚的大纛开始前进!
曹仁惊诧,曹操也是惊悚莫名,他是真没想到,袁尚打仗这么猛,竟然带着亲卫部队发动了突击!
还有这种打了全线曹军措手不及的妖邪战术,更是让他有苦说不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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