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热气球升空,必然是会坠毁的。
与其等这个实验型号意外坠毁,还不如当众主动毁弃。
基本放飞热气球的时候,随行吏士就开始收拾行囊,陆续装车。
还没等到中午,北岸搜寻吕布的铁骑队就带着吕布返回。
黑熊是一刻也不愿耽误,就登上蒸汽战车往上林苑而去。
营地外围,诸多名士目送队伍南去。
杜畿站在几人身后,回忆着宴席之上,虽然大司马没有主动与他交谈,但观察了自己几次。
这若是有意之举,或许意味着自己出仕的机会就要来了。
有刘晔、崔州平这样的例子在,明年春季又是约定的考功年,注定会有激烈的人事变动。
自己没干好,考评差,降级罢官也就算了。
最怕的是同僚、上司、下属违法,自己知情不报也就算了,若是不知情被牵连降级、罢官,那实在是很冤。
这是底层官吏的忧虑,中上层官吏更恐惧杀伤范围广大的群体禁锢。
平定河东、太原二郡时,官吏缺乏,不得已让许多人进行推荐,形成了举主、被举门生的关系。
被举荐的门生犯罪,会牵连到举主;举主犯罪,也会牵连到这些门生身上。
这也是两汉政斗的逻辑,没有什么抓大放小,都是一口气扫干净。
只是杜畿有一种预感,自己出仕不应这么急切。
就仿佛烧柴一样,崔州平当年火焰滔天,熄灭的也快。
不是有什么讨价还价的心思,更不是想观望形势变化。
单纯是觉得晚一些更好,最好干年,立刻就年老退休,回乡恩养。
反面例子就是刘晔,那么年轻,又文武双全,必须狠狠压制。
要干很多活,很多人会去挑剔,不断找苦活累活给刘晔,让他没有精力、机会经营什么党羽。
南下车队里,黑熊难得有空闲,他捧着一卷名册图谱细细研究。
这是幕府诸曹主官、副官与畿内、近畿各郡的主官名单,官秩四百石以上就会录名其上。
畿内、近畿这个新的划分方案,是为了提升核心各郡的地位,洗掉三辅、六郡的固有影响力。
畿内就是关中三辅,以三辅都尉治理各县的兵役征发、卫戍、治安,实际上只负责人口统计与治安工作。
就连治安,也被分布各处的百户所承担。
近畿则是弘农、河东、太原、西河、上、安定、天水、陇西、汉中、南乡这十个与三辅接壤,或者往来密切的郡。
明年的考功,就是要抓稳这十三个郡。
这十三个郡四百石以上的主官,裁汰五分之一,问罪五分之一,保留五分之一,相互调动转迁五分之一,剩下五分之一擢入中枢。
擢入的,或补充到幕府各曹,或者丢到太常寺,也能给马腾的镇北大将军幕府塞过去,钟繇的司隶校尉衙署也是开府的,也有编制可以塞人。
这些结构不足,就再酌情恢复一到两个公卿机构,用来安置冗员。
裁汰、问罪五分之二……这么大的缺口,幕府诸曹根本填不完,只能从百户系统里选人。
百户系统也不能一口气掏光,所以今年的河湟之战就是另一个筛选渠道,参战各郡的有功之士,授予军爵后,等明年考功完毕,有了空缺武职,就将这批人拿来补位。
这件事情影响过于长远,所以法正协助自己做好这件事情后,就得外放。
法正之后,谁来替代?
诸葛瑾不适合扶正,不能给秘书台形成什么固有的升迁路线。
必须找个外人来接替秘书令,否则秘书监升迁秘书令,再从秘书内部推选秘书监……这会让秘书台膨胀起来,不利于控制。
秘书台就是主簿黄阁扩建而来,第一个主簿是杨阜,现在是法正,接替者要排除关陇籍贯。
河东、太原士人有原罪,幽州士人也是类似,属于被征服地区,从这些地区直接提拔某人来当秘书令,会引发内部的诽议。
所以要看看,到底谁的不满声音最响亮。
黑熊思索着,垂眉盯着图卷上一串串官职、姓名、籍贯与年龄信息。
此前的他,还要捉笔在名单上画圈,以圈的多少确定优先度。
但是现在,个人隐私、私密空间越来越小。
画圈标注优先度,只会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合适的人选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具体哪个诽议人物接替法正,还要看明年考评的结果。
夜间,队伍抵达司金都尉府辖区,入营地宿夜。
营房内火炕已提前两日引燃,积聚的潮气被烘烤干净。
这时候黑熊才腾出时间会见赵云,张飞前脚来,后脚赵云就来……这说明赵云是突发事件,也可能意味着赵云这里的事情很重要。
赵云略拘谨,已经脱卸铠甲,换了轻便衣袍,脚踩屐履而来。
哪怕黑熊邀请,他也不会上火炕落座……虽然火炕面积很大,占了室内三分之一的面积,许多人就在火炕上盘坐办公。
赵云坐在火炕前的圆凳,讲述辽东遭遇的困境。
公孙康兄弟裹挟部众、百姓迁徙也就算了,还将带不走的舟船一把火烧光,这多多少少有些过分。
造船的人才,水师人才,基本上也被公孙康兄弟带走。
这些人才,自然补充到了宣良手里,负责平阳第三造船厂;很多人也混到了各处小林场的技术管理岗位。
现在就是刘备亲自来请,这些人也不见得乐意回去。
太原的冬季虽然冷,但比起辽东来说,对这些移民来说简直不算事。
听取辽东的造船难处与迫切,黑熊不由想到了刘静与随从数百人。
如果刘琦再赞助、借调一些人手,凑个五百人,既能解决刘备这里迫切的造船需求,也能将刘静这个隐患排除。
留着刘静,养着刘静……本质上就是一种对外的伪装信号。
至于自身血统来源,黑熊真的不甚在乎。
如果没有桃源地卡,自然早就积极改姓刘氏,要三兴炎汉。
现在刘氏招牌对自己帮助没那么大,历史包袱却格外沉重。
丢掉这个包袱,轻装上阵,一切讲究实用,不为虚名、人情所累,这才是真正的大汉神髓。
这个想法涌出后,黑熊就说:“子龙将军还不知道,关中造船计划繁重。甘兴霸驻守弘农时探测、记录河水四时变化,有凿开陕县砥柱,通关中、关东漕运之志。故而关中工匠,实难借调。”
“倒是可以从荆襄借人,这工匠好寻,最难的是擅长水师作战的吏士。如今倒是有一些人,不知玄德公可愿接纳?”
“还请大司马示下。”
“是伪朝太子刘文恭。”
黑熊扭头看一眼边上的法正,法正轻咳两声讲述:“自大司马遣还刘文恭后,刘文恭返回江东,察觉其父为权臣所控。最初称帝,本非淮南王本意,实乃江淮之士裹挟、强迫使然。后逢荆州失利,江北诸将举义率众投奔大司马,淮南王内外交困,大权旁落。其子刘文恭不得已只能出逃,否则来日父子俱亡。”
赵云瞪大眼睛:“贼臣安敢如此?”
黑熊见了一笑:“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干的?能裹挟淮南王称帝,再谋害淮南王换个儿皇帝,想来也不在话下。”
赵云是真的吃惊,刘馥有贤名,有两淮士人、梁沛士人支持,江东人这么搞,就不怕淮泗士人脱离江东?
可想到曹操在北边堵着,曹操有没有可能进入建业,再度成为伪朝的实控权臣?
生存压力之下,江东大姓又不肯承担恶名,有没有可能引曹操来主政?
就不怕曹操在江东施行青州的处理政策?
也有一种可能,让曹操在北面执政,效仿关中,设立一个青徐方面的尚书行台。
各种压力之下,发生任何扭曲认知的糅合都是可能的。
如果刘馥真的近期内病死暴亡,那其子刘静可以算是奇货可居。
可是辽东连东夷列国都没有消化,更没有完整的水师,怎么可能跨越勃海?
紧接着,赵云就反应过来,刘静绝不是几百个人。
刘馥真短期病死,那驻屯琅琊港的伪朝水师,大概率会脱离伪朝!
这支水师本就是江东旧军混合两淮、梁沛士人、移民组建,其中不乏徐州人。
对伪朝的归属感主要来自刘馥的人格魅力,而非什么伪朝社稷。
见黑熊笑吟吟看着自己,赵云拱手:“此事非外臣能决断,恳请大司马宽限时日。”
“嗯,这事情要看玄德公。刘文恭乃宗室后起之秀,我本就不愿加害,也知其父称帝非是本意,当初才放他离开。如今也不过是想给他找个栖身、用武之所。”
黑熊略沉吟,就说:“我会传令荆州以作准备,若是玄德公同意,我就遣人护送刘文恭。”
“外臣明白了,明日就启程返回辽东。”
“嗯,稍后就给子龙将军通行文书,以便沿途更换马匹。”
黑熊说着扭头看一眼韦康,韦康换一页带水印的公文纸,就开始书写相关公文。
黑熊又说:“辽东偏远,我与玄德公沟通不便。子龙返回后,可请玄德公派遣专人来关中,主持辽东商馆,以便商贸、沟通。”
“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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