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岸,宋武拿着一枚新鲜血桃细细把玩。
血桃表面绒毛早已磨干净,更显桃皮红润。
这是黑熊第二次给下的七枚桃子之一,黑云一家老小七个人,黑云已吃过第一次桃子,以为第二次给的血桃与吃的血桃一样。
为了说服宋武、张俊,黑云将自己那枚留着,落到宋武手里后迟迟未吃,留到了今日。
前后八天时间,这血桃新鲜如旧,难免不让宋武称奇。
交州一年两熟四季如春夏,无有秋冬;那里一年四季不缺水果,如果白鹅贼劫了江东的船队,船舱里有些进贡朝廷的水果也是正常的。
所以这桃子,在宋武眼中不算离奇,有些奇怪的就是鲜美不易烂。
脚步声渐近,宋武回头见是张俊,就把桃子抛过去,问:“你觉得他们什么时候走?”
“今夜吧。”
张俊仔细观察手里血桃见没有软烂痕迹,又反手抛给了宋武,他又不是没见过桃子。
与宋武一样,他也很好奇这桃子终究能保鲜多长时间。
此刻的张俊腹部鼓胀的更高了,双手叉腰,脸色虚弱说:“这伙贼人此去许都,必会诬陷我们。”
所谓的结伴而行,在他看来更多的是一种胁迫,好鱼目混珠。
宋武垂眉看到张俊鼓起的腹部,也只能当没看到,陈登吃鱼脍死了,也不多一个张俊。
将桃子收好,宋武眯眼眺望南岸:“你说,这回能不能找到华神医?”
华佗是沛国谯县人,云游各处,张俊此前得到的消息是华佗受刘馥邀请在淮南免费行医,以安淮南民心。
张俊脸上没有什么悲喜情绪:“神医纵然不在淮南,淮南人也知他大致去向。”
宋武听了缓缓点头,华佗如果不在,张俊再去追赶,没几个人愿意跟随,到时候可能会孤身一人上路。
侧目看张俊不悲不喜的稳定情绪,宋武突然笑问:“张兄,你说神医会不会刚离开淮南,正行舟颖水之上?”
“怎会这么巧?”
张俊皱眉又摇头:“白鹅贼又非滥杀之辈,怎么会对华神医下此毒手?”
“张兄,许都多贵人,刘使君能请神医来淮南行医一年已是万难,如今阳春三月,天气温热,正适合赶路。”
宋武神色认真:“我早年也在许都待过一些时日,若不是华神医心怀百姓,也有云游天下钻研医术的用意,否则很难出许都。论怕死怕病,谁能比得上许都贵人?”
可能是他说的有道理,张俊上下审视,开玩笑:“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去投奔白鹅贼?我走后,你当大首领?”
“不,我是觉得庶民性命低贱,许都贵人不会让华神医出游太久。华神医也是有亲友子弟的,要顾虑许都贵人的看法。”
宋武认真讲述:“我若是你,就投白鹅贼。若是迟疑,等许都生变,那时候再想去许都可就难了。”
平时跨越郡县都可能掉脑袋,更别说去许都。
张俊将这些话听进了心里,可还是摇摇头,如果华佗依旧在淮南,他现在就急匆匆去投白鹅贼,事后病死或被官军杀死,岂不是后悔的能从坟地里爬出来?
天色渐渐昏沉,细绵小雨也停歇。
铅色的云略略泛白,南岸三艘运船升帆起航,拖着的乌篷船里也装满了砍伐的成捆竹束。
头船,雨后略有些冷。
黑熊披蓑衣戴斗笠,怀里抱着大白鹅取暖。
卡片召唤出来的大白鹅就是通灵,也瞪着一双眼睛左右观察两岸,若见到什么动静也会轻声叫唤。
这段时间里,船里多了善织补的女眷,所以制造了一些奢华的灯笼。
这些灯笼比较大,燃烧鱼油,以细帛裹住竹编筐笼,船头、船尾、雀室木台、桅杆高处悬挂灯笼也就不怕夜风吹灭火把。
为了避免风吹灯笼摇晃把鱼油摇晃洒出来,灯笼内用竹筒装油。
黑夜行船,刚开始时水手们还有些恐惧和不适应。
而现在哪怕下邳招募的甲士与妇孺们也都习惯了,舟船颠簸不会惊扰他们的睡梦。
这些天也都形成了固定的作息规律,男女孩童会在清晨或入夜前解决个人卫生问题。
否则行船时多有不便,也有落船、掉队的危险。
此时夜里甲板上只有两名经验丰富的老水手,他们跟以往操控船帆时一样,都在腰间绑了绳索。
只要不是完全的逆风,就能通过调整风帆角度借到风力。
顺流、顺风的时候,每个时辰能航行近四十里;顺风、侧风逆流时速度减半,划桨、尾橹能提升一些速度。
现在逆流行船,平均一昼夜行船二百多里,水手、甲士包括健妇轮流摇桨加速,可以提速到接近三百里。
三月十五傍晚起航,大概十八日半夜能抵达浪荡渠流域。
哪怕扬州反应再快,扬州报信使者沿途能得到各县的帮助,也很难赶在自己前面。
没办法,乱世裁减邮递员是很正常的,各方势力都这样,信息传递都很慢。
不仅慢,成本也高,信使的人身风险也大。
一夜行船,天亮时已过慎县,黑熊返回舱内睡觉。
感觉有些睡不着觉,就取出一枚白法力打到自己身上,增强身体发育的潜力,这种潜力持续消耗,就仿佛加油一样。
白法力融入身体之后,他能很好控制自己,几乎闭上眼睛想睡就睡。
唯一不好的就是沉入睡眠后很难做梦,要么睡到自然醒,要么被惊醒。
随着天亮,行船速度更快,能参与划桨的人力都加入进来,轮班划桨,白天的东南风也更强一些。
夜里风势不如白天强劲,也不敢有太高的船速。
可再高的船速……也比不上核动力马。
对于舟船,黑熊已经从最初的好奇,在得到之后变的有些敷衍看不上了。
宣良等人也隐隐意识到这個问题,故而白天航行时人人效力,行程比黑熊预估的高出了三十里。
人力划桨这种事情,只要把饮食补给做好,是很能训练人的。
就这样昼夜不歇,十八日子夜前抵达陈国北边的扶乐县。
扶乐县在陈国也算是漕运节点,是浪荡渠汇入淮水的干流所在,同时又分出一条涡水,这涡水东南走向,会经过谯县,是中原水系重要支流,自然也是许都朝廷的漕运干线之一。
三艘船缓缓停下,宣良四人在岸边与黑熊相别。
阴干马在一侧静静等候,黑熊也仔细嘱咐,在众人注视下骑上阴干马,向着西边而去,没入黑暗中。
船队将会在扶乐休整到天亮,天亮后沿着浪荡渠缓慢前进,再向北走二百里水路就是曹操驻屯大军的浚仪、官渡。
重新变成一人,又是黑夜潜行。
黑熊并无太多想象中的自由畅快,反倒开始担忧浪荡渠上行驶的船队。
可惜没材料也没技术制作高桥马鞍,黑熊也没有夹着马脖子就能骑马奔驰的技术。
这段时间在船上也只是给阴干马做了一套罩甲,笼罩全身、脖子,只露出四蹄;马头上就露出两个窟窿,马嘴和鼻孔也都不留缺口。
马背上垫了细麻布,用绳索牢牢缠绕马肚十几圈固定住;还有一对木头刻成的马镫。
所有材料都没拿法力洗练,也就是说阴干马召回、消解后,这些材料会掉落在地上。
白法力应该有更威猛的用法,比如洗练滚木、落石之类。
只要能把卡牌扔的够高够远,就相当于法术。
收敛思绪,参照夜空北极星做指引,他骑乘阴干马沿着乡道疾驰。
这阴干马速度很快,其他差劲的骑术来说,跟解除限速的电动车类似,时速接近四十公里。
时速四十,两倍于顺风顺流的运船!
这样连续跑了接近一个小时,一条规模可观的河流出现在面前,看河流走向应该是颖水支流。
夜里水面折射夜光,稍稍估量宽度应该有个七八丈。
要么骑马渡河,要么游泳过去,要么砍芦苇、找树干漂过去,再要么去渡津坐船。
渡津之处,必有驻防士兵检查往来之人。
所谓江湖人士,就是如黑熊这样夜里偷渡。
骑乘阴干马双手抱着干瘦马脖子,阴干马在水面保持平衡,四蹄摆动划水,载着黑熊轻易抵达对岸。
“涉山川如履平地!”
上岸,黑熊回头看一眼河水,摸不清楚这水的具体深度。
不理睬染湿腿脚的冷意,回头纵马西行。
遇到沼泽湿地或荆棘灌木绕行即可,绕个十几里就能找到能通行的小路,小路必能通向大路。
不吃不喝不休息的阴干马,越是骑乘越令黑熊感到座下这玩意儿的离谱!
不需要百余骑,只要有三四十骑,就能搅动敌方腹地一片大乱!
隐隐天亮时分,又骑马渡过三条规模略大的河流后终于抵达平阔的许都远郊。
路口已有岗楼,道路上也有持火把维持夜禁的巡路卫士。
阴干马不怕泥泞烂地里折蹄患病,载着黑熊穿过两条巡防路线,抵近城外近郊。
完全不清楚许都布局,更无一个熟人。
脑海里对许都权贵的记忆就剩下衣带诏里的人物了,两世记忆相叠,倒是很清楚这些人,可他们都已经完蛋了。
回忆三国演义,可以确认十几年后许都还有汉室老臣反叛曹操,可现在想不起来这些人,这帮人里就个太医吉平出名。
自己只有最多两天的行动时间,能不能找到吉平,并取得对方的协助?
随着太阳渐渐升起,视线内一切景物都蒙上了一层金黄。
黑熊也遣散了阴干马,将所有掉在地上的东西用粗麻布裹了打包成捆背在背上,现在的他粗布短衣,半旧青巾裹头,一眼瞅着就像给许都权贵干活的奴仆。
这里是许都近郊,天亮后已经没了夜禁巡查吏士。
只要不入城,就不需要接受盘查。
就这样堂然皇之行走在大汉临时都城的宽阔驰道边上,道路中是快步入城的低级官员,以及一些乘驴车、鹿车住在城外庄园的官员。
还有大量为生活忙碌的仆从、平民、士人,却无什么明显特征的商贩。
这种时候,竟然有一辆牛车从城门往外走,黑熊放下背上杂物站在路边歇息。
牛车路过时隐约听到车内讨论,好像有梁国二字。
以及白鹅贼之类,随着牛车走远,黑熊皱眉望着牛车车厢背影。
乘着歇息的时间,他左右观察路上行人,大致能分辨出平民与奴仆……奴仆们穿的更好一些,出门走动的奴仆意味着脸面,基本上没有打补丁的衣服;而平民的补丁就很常见。
佩剑的是士人,佩刀的多是部曲武士,再根据衣着就能分出个高下。
重新背着杂物,就跟着大多数贫民向西南市场走去。
那里已经聚集了一些背负农产品的平民,而市场被栅栏围起来,门口是鹿角路障,门侧是瞭望塔。
管理市场收税的市长爬上瞭望塔终于敲响铜锣,一声声‘开市了’的呼声中,两道鹿角搬开,平民们鱼贯而入,去找各自的熟悉的摊位。
似乎入市的时候不需要缴纳费用,黑熊也就跟着队伍进入市场。
里面没有商铺,进去的人席地而坐,坐成一排排的,看着有些像记忆里的农村集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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