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西门,过护城河木桥时。
郭嘉的护卫头目许定立刻就说:“还请公子速走!”
“已被文聘盯上,如何能轻易走脱?”
郭嘉神色也是严峻,文聘也只是嘴上给蒯越一个面子,当场不抓自己罢了。
现在文聘肯定已经派人跟随,怎么可能轻易甩脱?
不管是从江夏、章陵方向返回汝南,还是走荆豫驰道出宛口,都难逃文聘的追杀。
不管文聘对自己怀着什么心思,这个人已经被刘表转任调到刘琦麾下。
文聘肯定想抓住自己这些人,当做一笔功绩献到刘琦面前。
甚至不在乎自己是谁,来襄阳干什么,文聘在乎的是表达忠诚。
坏事的是那封蒯越所写的亲笔信,这东西没换来文聘的通融。
反倒让自己成了文聘眼中的拿来一用的器具。
郭嘉心情不算很糟糕,只是很不喜欢这种超出预料之外的变故。
许定依旧强调:“公子驰骋快马到城东渡津,越鹿门山到章陵、江夏交界处,可径直投奔李通。”
李通是汝南平春人,汉末起兵以来雄踞汝南西南地区;曹操与张绣鏖战失利之际,李通率部增援,补充了曹操枯竭的兵力,才能大破张绣。
后来以裨将军领阳安郡,也就是汝南西南部专门给李通分出来的郡。
官渡之际,袁绍以征南将军官印策反李通,李通斩杀使者送官印于许都。
所以李通的忠诚是经得起考验的,可是从襄阳到李通驻地五百里路程。
中间隔着桐柏山,山民盗匪滋生,不是那么好走的。
遇到黄祖、黄射的官方势力,还有你说话、讨价还价的余地。
遭遇山民盗匪,你说的越多,死的越快!
许定摆明了要抛弃一些人,集中马匹和精干人员保护郭嘉逃亡。
郭嘉不想做这种没把握事情,思索再三就说:“如今孙会稽与朝廷亲善交好,我们先去万山军市,伺机接触青州兵头目。若是不顺,乘船顺汉水而下。”
只要离开襄阳周边,去了荆南地区,当地大姓自会提供帮助。
宋武、黑云混在队伍末尾也感到不安,两人家眷扣在淮南,此刻再多的心思也只能强行压下去。
他们两个人也不怎么清楚郭嘉的身份,更不知道郭嘉来荆州的真正目的。
伺机接触‘黑信’只是顺带的事情,以满足他强烈的好奇心。
他来荆州,就是想跟刘表麾下进行某些深层次的合作。
不想遭遇了文聘,真让文聘把他抓了,造成既定事实,刘表可不会援手。
另一边,镇南幕府。
文聘来时,刘表还在楼阁内熏香。
每日清晨熏香,是刘表雷打不动的生活嗜好。
比起刘表这点小爱好,黄巾之乱时的青州刺史焦和就癫狂的多。
痴迷于黄老修行学说,供养各种道士,对征训士兵、打造器械缺乏兴趣,终日以祈求拜神为胜利法宝。
冬日作战时,担心黄巾军在河面结冰时进攻。
焦和就以道士制作的‘陷冰丸’为杀手锏,企图用陷冰丸阻止河水结冰,来遏制黄巾军的攻势。
结果黄琬治理下人口殷实,兵强马壮的青州在焦和手上快速瓦解,沦为乱世的背景。
还有现在的交州牧张津,这位是南阳出身,昔年何进大将军幕府的老人,游说何进攻杀宦官的关键人物。
张津见天下将乱,早早求了个交州刺史的官位跑到交州去了。
建安二年,张津授意下,交趾郡守士燮向朝廷上奏,认为天下各州都有州牧而交州没有,有被歧视的嫌疑。
许都朝廷只能顺应民心,遣使拜张津为交州牧。
随后张津就放飞自我,纠集土汉士兵欲与刘表争锋,再三败绩。
直到荆南四郡推举南阳人张羡反抗刘表时,张津才停止军事行动。
这三年来,更是终日熏香,公开场合不穿官服,而是头戴红巾。
同时攻读各类道家典籍,豢养道士之余,还养了一批道卒。
焦和、张津这样州一级大佬都这样癫狂,刘表只是例行熏香,已经很克制了。
各种熏香很是珍贵,当下士民舆论眼中,以草木花香为参照,认为各种香气是天地灵粹聚集的表象。
不乏口服吞香的人,如刘表这样以熏香的方式接引天地灵气,属于温和的修行方式。
文聘在外等候,越发感到急躁。
现在越是回想,越觉得今日遇到了一个了不得的大鱼。
他可没有要取对方性命的心思,抓住这家伙送到公子面前,只是为了展示自己的能力和忠诚。
何况,这样的人出没襄阳也不是什么隐秘。
送到公子面前,公子自此就能跟许都方面的某些人取得隐秘联系方式。
比起明面上的纷争,私下里彼此更容易达成互助协议。
文聘忍耐再三,终于熏香完毕的刘表施施然从楼上走下,命令王粲引文聘来见。
文聘入见时,刘表端坐宽阔客厅正中的矮榻上。
此刻他的精神状态极好,似乎完全没有因儿子夺权而感到沮丧。
似乎陶醉于香薰之中,刘表语气怡然:“仲业啊,我这新得的南海龙涎香如何?”
文聘闭目嗅了嗅,仅仅是从刘表身上散逸过来的,就让文聘心神趋于宁静。
良久,文聘回味再三,认真品鉴,感慨:“此香柔润异常。”
“是啊,这等宝物却只能出自南海。若能尽南海之利,我又何惧曹操?”
刘表也闭上了眼睛,从容讲述:“自我领有荆襄以来,交州张子云不恤其州之弱,连年来犯。今曹操以大军进袭河北,必然顾虑我出兵击其侧翼。故而,张子云难免受曹操鼓动,将与孙权一同兴兵,别分进击荆南、江夏。”
文聘不言语,耐心聆听。
刘表心神还沉浸在余香之中,悠然模样:“明年再起战事,江夏方面我自有安排,所虑只有荆南四郡。”
一旦交州兵北上击败荆南驻军,那荆南四郡立刻就能成为许都方面的爪牙。
到那个时候,张津将变成一个强化版本的张羡,孙权方面也会发动更为凶猛的攻势。
不见文聘言语,刘表睁眼笑了笑:“荆南驻屯的兵马不能动,我希望仲业能向我儿讲述明白。自荆南征兵,使效力于南阳……这与曹操错役暴政又有什么区别?”
张羡死后,荆州宝贵的机动兵力就在镇压荆南。
这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磨去荆南士人身上的刺。
所以荆州有兵有粮,却不能支持刘备,也不能无底线支持黄祖。
彻底消化了荆南二百万人口,才方便对外用兵。
刘表的用兵,是指坐镇襄阳,委派将军率兵征伐。
而不是曹操,或各方势力普遍的亲征。
谁都不敢放任其他将军统御大军对外征伐,你敢放权,对方就敢窃取。
对于这个乱世,刘表自有一番他自己的看法。
只是他的岁数大了,很多事情他敢布局,但没人敢跟着下注。
文聘也清楚,征募荆南士兵,让他们去南阳配合刘备进击中原是主流的呼声。
可隐患很大,刘备如果与荆南籍贯的吏士合流,那才是真正的生存挑战!
文聘大概猜到了刘表的心思,就拱手:“主公安心,臣去少主麾下时,自会择机劝谏。”
“嗯,让他千万不要被荆南人骗了。我有汉水之险,内修德政,上下齐心,何愁社稷?”
刘表又睁眼看文聘:“仲业此去为伏波司马,我会以零陵赖恭为伏波长史。此外会在江陵再设立一支水师,隶属于伏波军,若那张子云发兵来犯,伏波军逆灵渠而上,务必重创来犯之敌。”
他给刘琦给的伏波军,不仅仅是一个军那么简单。
曹军序列里,曹操之外最强的是河南尹夏侯,麾下七个营五千人。
而他给刘琦的伏波军,组建好后,会有步兵和水师两部分,专门为抵御交州牧张津而设。
交州兵弱又少,让刘琦暴打张津,自能踩着张津建立内外都认可的功勋。
今天嘱咐的是机密,文聘心中凛然,当即表示:“臣不敢疏忽,当仔细侦查灵渠地势。纵然不能协助少主大破敌兵,也能保荆南安稳如故。”
“我儿单纯,就托付给仲业了。”
“臣当竭尽所能!”
文聘恭敬叩首跪拜,起身后又屈身长拜。
见刘表闭上眼睛享受余香韵味,也就轻声后退七八步,才转身出宽阔的厅堂。
王粲在门外等候,送文聘出门,文聘怀着心事无意与王粲攀谈,但也保持着恭敬姿态。
昔年,王粲的祖父司空王畅曾经担任过南阳郡守,所以南阳郡自然有王畅的一大帮故吏。
南阳治所是宛城,文聘是宛城大姓,文聘父亲就是王畅的故吏。
虽说文聘与王粲之间没有故吏这层人身依附关系,可文家曾经是山阳王家的故吏,这就够了。
即将走出门阁,文聘才低声说:“城中似乎有北方使者,其购置新鲜桃子,我怀疑他们欲与黑校尉接触。”
王粲不动声色,平静询问:“可是需要我带人指认?”
“我这就出城追缉,若此人隐匿姓名,还要劳烦令史。”
走到门阁台阶处,文聘驻步转身对王粲拱手,低头看着王粲:“这人有军师手书。”
“文将军放心去抓!”
王粲神色发狠,现在就该乘势而进,连着蒯家兄弟一起打压!
“喏!”
文聘重重抱拳,以王粲与刘琦的关系,事后肯定会有刘琦为他兜底!
刘琦肯为他兜底,就意味着黑熊会帮他兜底。
王粲目送文聘快步走下台阶,转身就去找从事赖恭,准备引这个人去台阁处拜见刘表。
赖恭是零陵大姓,为人刚直。
也是平定张羡后,刘表大力怀柔荆南时,征辟赖恭为州府的曹掾,后来转任幕府从事。
对于赖恭,刘表也是详细嘱咐,希望赖恭能跟文聘好好合作,做好抵御张津侵攻的准备。
而文聘出镇南幕府,翻身上马就问亲兵:“那伙人何处去了?”
几个正喘气的亲兵纷纷回答:“往万山去了!”
亲兵头目紧跟着开口:“将军,他们逃不掉,三十多个人跟着,就是有翅膀,也飞不走!”
“走,随我追!”
文聘挽了挽缰绳,露出牙齿:“正好去见见太史文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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