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绪拱手道:“兄长说哪里话来,裴绪还要多谢兄长成全。”
程备道:“桑鼎,你此去夔州,欲以何说辞说动乐籍来降?”
裴绪道:“说动乐籍不难,他与蜀庭唇齿相依,但蜀国亡国有日,以他一郡之地,岂能翻转乾坤?我大军势如破竹,直抵成都,他区区三万兵马,怎能与我相抗?他若不降,蜀国国破之日,便是夔州败亡之时。他若审时度势,早来归降,自然封侯拜将,富贵荣华,否则,便是自取灭亡耳。”
程备道:“倘若乐籍不肯降我大郑,反要归降楚国,桑鼎以何说辞应之?”
裴绪微微一笑道:“此亦不难,昔年曹魏伐季汉兵临成都,季汉无力相抗,朝中群臣奏议走而附吴,光禄大夫谯周谏曰:‘魏强吴弱,魏能吞吴而吴不能吞魏,若称臣于吴,是一辱也,若吴被魏所吞,再称臣于魏,是两番之辱矣。’当今天下,我郑强而楚弱,正一理也。无患,我以此言说之,如何?”
程备道:“桑鼎以此言说之,乐籍必降。然除说辞之外,还要许他以高官显爵,此二事缺一不可,却不知桑鼎欲许乐籍何官爵?”
裴绪道:“适才我便说,封侯拜将,自不待言,然我万不能许他永镇夔州。”
程备变色道:“如此说,官爵不过与他在蜀国相当,却没了封地。若不许他镇守夔州,乐籍如何肯降?”
裴绪正色道:“无患,我大郑自来无割据的将军、裂土的诸侯,我岂能冒天下之大不韪许此重酬?我若许他永镇夔州,日后圣上问罪事小,却要为我大郑江山留下无穷后患。我裴绪便是卖国的奸臣,祸国的巨蠹,怎可如此?”
程备面色一沉,无言以对。
陈封道:“桑鼎,不必如此拘泥,你且许他便是,待我取下成都,那时夔州孤立无援,我再骤起大军,一举灭了乐籍也非难事。蜀中既平,天下又有谁人能知桑鼎之诺?纵然圣上得知,也只会赞桑鼎巧舌如簧,万不会加罪于兄弟的。”
裴绪道:“此事万万不可。非是我裴绪只顾自家颜面,不顾兄长,只因现下我大郑正欲取信于天下,若有此番失信之事,日后兄长征伐天下,又有谁敢来降?只怕我大郑一统天下之业,便毁在我裴绪一诺之上。”
陈封面色一滞,也是无言以对。
程备道:“桑鼎所言确是至理,不愧中枢之臣,程备佩服之至。然桑鼎去做说客,乐籍若不肯来降,如之奈何?莫非桑鼎还有说辞?”
裴绪道:“都司、无患,此事我亦曾思之,却实无良策,为今之计,唯有以诚动之。我大郑王不就藩,侯不领封地,唯采邑耳,倘若他乐籍当真要永镇夔州,便是取祸之道。我大郑自开国以降,从不杀功臣,只要他安守臣子本分,自可安享尊荣。况且目下我大郑欲取天下,正是为将者用武之地,他若归降,本是大功一件,若再能为我大郑开疆拓土,他乐氏仍可世代相传,香火不灭,岂非强似他割据一方,世代受刀兵之祸?”
陈封与程备对视一眼,面有忧色。
程备道:“桑鼎此说辞亦有动心之处,却无必成之算,若乐籍不降反怒,只怕桑鼎危矣。请桑鼎三思而行。”
裴绪一笑道:“无妨,我肯去夔州,便已将这条性命置之度外。崇恩兄也请放心,乐氏相承百年,现下乐籍为一族之主,必非一勇之夫,他必能看得清楚成败利害。以裴绪之见,此一去,乐籍必降,此功必成。”
陈封沉吟半晌,仍旧狐疑,但此时已别无他法,只得道:“既然桑鼎如此说,必是已有了十足胜算,那便劳动贤弟大驾,去往夔州,陈封在此静候佳音。”
裴绪道:“多谢都司成全。那便以半月为期,绪此去,半月内必有消息。若无消息,便请崇恩兄强攻成都。”
陈封伸出手来,道:“桑鼎此去必成大功,万勿做他想。倘若事有不利,保住性命要紧。成都即便坚守不降,我也定能攻下他来。”
裴绪也伸出手来,道:“兄长放心,来日我二人在成都城中相见。我明日一早便启程赶赴夔州。”
“啪”的一声,两手紧紧相握。
次日一早,陈封在亲兵之中精挑细选一百精壮勇士,命卫绾统领,护送裴绪前往夔州。
陈封、程备送裴绪出营向东,直送出十里之外,方才挥手而别。
回到营中,陈封传令将成都死死围住,不能放城中人出去。但若有人进城,却也不必阻拦。又传令各卫只在营前大张旗鼓打造攻城器械,只不许攻城,却要防备蜀军出城袭营。
陈封与程备商议,在此枯等半月,终究心急难耐,不如双管齐下,劝降成都。便在随军司马、参军中选能言之士,入城劝降。
程备亲自修书一封,命一位参军叩门入城。两个时辰后,那参军毫发无伤回到营中禀报。
原来成都守卒听闻那参军乃是郑国使者,也未难为他,通禀后便带他去见守城主将孟轭。那孟轭神态倨傲,听他来意,又看了书信,却愤而撕碎书信,怒言前番在绵竹被郑国劝降书所辱,如今郑国竟还敢劝降?蜀国君臣上下纵然拼得玉石俱焚也不肯降郑,将那参军赶了出来。
那参军悻悻而去,不想未走到城门,便被人拦了下来,说有贵人要见郑国使者。参军只得随那人去了,却是郑国当今太傅,成都刺史费颎要见他。
那费颎见了参军,却是神态谦冲,言语祥和,直言蜀主早已有心求和,唯大司空孟轭不肯降,两方相持不下,这才迁延至今。如今孟轭见郑军势大,已有畏惧之心,只一时不肯松口,朝中众臣皆劝孟轭降郑,料想不出数日,必然肯降。那时成都必大开城门,迎郑国将士入城。只请上国大将耐住性子,等上几日,便可兵不血刃得了成都城。但若郑军攻城,那孟轭性子急躁,只怕便不肯降,这许多工夫便白费了。请郑国将军体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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