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兴亡云烟事 > 二十五 万里携孤剑 3
    郑帝道:“这般说,也是你的一番忠心。然朕料你今日寻到这里,只怕不只为此一事罢。你既寻来了,便直说无妨。”

    陈封喃喃道:“臣臣不知不知如何说”

    郑帝冷笑两声道:“你不知如何说,朕便代你说。昨儿个政事堂上了奏疏,重断了乐籍之案。此番他倒是依了大理寺,断了乐籍绞监候之刑,然朕却没有批复。你陈封想必是听闻了此事,要来探一探朕的口风,若是朕有意允准,你便要为乐籍求情,可是如此么?”

    陈封身子一颤,忙道:“陛下,臣虽听闻此事,却是适才在政事堂方才得知,臣并无为乐籍求情之意。况且这几日臣已想明白了,方今天下,万事万物,皆以陛下为尊,乐籍触犯陛下天威,虽万死不得赎其过。政事堂依律断案,至公至道,断其绞监候之刑,亦是顺应天理人心,臣断不敢逆天而行,为乐籍求情。臣无此意,请陛下明鉴。”

    郑帝道:“哦?你作此想?那也算难得。如此说来,你今日还有别的事了?”

    陈封站起身,又双膝跪地,叩首道:“臣禀陛下,臣有一事要上奏陛下。为因此事太过重大,臣不敢书于奏疏,唯有面禀陛下。然上奏此事,臣亦有罪,臣亦不敢求陛下赦臣之罪,唯有请陛下准臣所奏,再治臣之罪。”

    郑帝的身子动了一动,却未坐起,沉吟片刻道:“这里都是后宫之人,断不会将你的话传到外间去的,你有事便奏,不必顾虑。”

    陈封伏首道:“臣启陛下,臣臣请陛下议立储君。”

    “你说什么?”郑帝倏地坐起,双目圆睁,白皙的面孔已涨的通红。洪福也是身子一颤,又惊又奇的看着陈封,似不相信陈封竟说出这番话。

    陈封连连叩首道:“请陛下重重治臣之罪,然此事臣不能不说。”

    郑帝又冷静下来,疑惑的看了一眼洪福,道:“洪福,命张婕妤先回宫,你也到山下候着,不得教人靠近这里。”

    洪福应了一声,便进到屏风后纱帐中,纱帐中立时传来衣衫窸窣之声。陈封伏着头,一动不敢动,只听得脚步声响,不一时,帐中之人便走得一干二净。

    陈封却仍旧不敢抬头,只听得郑帝道:“这里只有你我君臣二人了,你不能不说的事便只管说罢。”

    此时陈封反也冷静下来,虽仍不敢起身,却微微抬头,坦然道:“臣启陛下,臣请陛下为国立储,了却天下臣民日夜渴思之念。”

    郑帝看着陈封,目光冰冷,说道:“陈封,你是武将,这也是你可以说的么?在这深宫之中,你尚且能寻到朕,此时又来议储君之事,朕若不从,你莫非要兵谏么?”

    陈封连连叩首道:“臣不敢,陛下疑臣,臣有死而已。陛下,臣虽只一介武夫,然世受国恩,不敢不以身许国。臣为统兵武将,实不该妄言国储,然立储实是我郑国当下头等要事,臣若不闻不问,听之任之,实有愧于陛下之隆恩。是以臣思来想去,只得冒死进谏,请陛下为我郑国江山社稷,册封太子。陛下若能从臣所请,臣纵万死,亦无憾矣。”

    郑帝哂笑道:“如此说来,这倒是你一片忠君报国之心了?”

    陈封道:“臣之心日月可鉴。陛下待臣如此恩重,臣若不思报国,岂不枉自为人?陛下,储君乃是国之根本,然我郑国自许公被废之后,已有五年未有储君,国无储君,福祸无常。方今正是我郑国日益强盛之时,一统天下指日可待。倘若有朝一日为储位之争致我郑国中落,便悔之晚矣。陛下圣明烛照万里,断无不思及此事之理,臣心愚钝,难识圣心,然臣私心以为,当此时,便是天大的事也不及立储之万一。臣恳请陛下,定储位以明臣心,方为我郑国强盛之根基,此事万不可再耽搁,若迁延日久,必生祸患。”

    郑帝在榻上坐直了身子,目光越过陈封,望向山下那片胡泊,良久方才说道:“朕还道前儿个那般晚了,崔言还到你府上,不过是为代政事堂贺你一贺,却原来是为了这事儿。你陈封也是糊涂,怎的便应了他?他崔言一句话,你便将身家性命都交与他么?”

    陈封一惊,却不想只寥寥几句话,郑帝便已猜到前因后果,也未料到郑帝虽不理朝政,耳目竟也如此聪明,急忙叩头道:“臣臣不敢欺瞒陛下,确是崔左丞向臣提及此事。然臣与崔左丞素无深交,臣甘心舍了身家性命,也非为崔左丞,实是为我大郑的江山社稷。臣多年征战,并无心朝政,亦不曾思及此事,是崔左丞向臣剖析朝政,臣才知储位乃是国家根本。崔左丞确是请臣向陛下进谏,然臣并未应了他,实是臣思之再三,若不如此,难报陛下隆恩之万一,这才冒死进谏。请陛下明鉴。”

    郑帝道:“朝政要事,你二人如此串联,你可知罪么?”

    陈封又叩头道:“臣知罪。然臣不敢为避罪而误了朝政要事,请陛下允臣所请,臣甘愿以死领罪。”

    郑帝冷笑两声道:“你陈封何其光明正大,你做君子,便要朕做小人么?这是你做臣子之道么?”

    陈封道:“臣不敢。臣思虑不周,陷陛下于不义之地,臣死罪。”

    郑帝道:“你死罪与否,自有朕决断,朕若不要你死,你却也死不得。依你所说,若不立储,便有储位之争,倘若立了储,便不会有储位之争了?”

    陈封迟疑片刻,道:“陛下,不立储,必会有储位之争;若立了储,便便会断了小人幸进之念。”顿了一顿,突又道:“纵然立储也有储位之争,我等臣子也知该保何人,保太子者便是忠臣,不保太子者便是逆贼。此所谓明臣职,识臣心。”

    郑帝道:“纵然如此,你又怎敢说忠臣必会胜过逆臣?若是逆臣争得储位,我大郑岂非失了天下人心?”

    陈封忽地明白了郑帝的心思。郑帝身后,二子必然相争,若立了太子,非太子纵然胜了,也失了正道,郑国再难强盛;若不立太子,不论哪个胜了,也仍旧是郑国正统,仍旧可争天下。想得清楚,便说道:“陛下何等圣明,若立了太子,哪里容得他人来争储位?若无储位之争,我郑国自然日渐强盛。”

    郑帝道:“你不过空谈而已,朕哪里顾得上身后之事。纵然朕的两个儿子孝悌和顺,只怕也有人看不得我郑国太平。也罢,若依你说,朕该立哪个儿子为太子才好?”

    陈封叩头道:“禀陛下,此事臣不敢置喙。臣请陛下立储,是为郑国,非为太子。臣与二位殿下素无往来,立哪位殿下为太子,全凭陛下圣心独断。”

    郑帝道:“你进谏言,便该分君之忧,只论消除争储之患,该立哪个为太子?”

    陈封道:“臣臣未想过此事”

    郑帝道:“无妨,你现下想来就是。”

    陈封叩首道:“陛下恕罪,臣实不敢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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