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荞在羁留关押。
夏红英的丧事却不得不举办。
人死了总得下葬吧。
可是,这次有点难,刘家三兄弟包括刘家两个老姑妈商量来商量去,最后的关键都是谁都不愿意带头出钱。
“我媳妇蹲大牢,我一个人要养活三个孩子,哪里来的钱啊!”
刘小柱唉声叹气,他可是一分钱都不愿意出。
刘二柱干脆不说话,一直抽烟,坐在椅子上装活死人。
刘玉香开了口:“我和玉芳是闺女,论理也得出点,可是我们都不是当家的,都活在男人的手底下,再说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们这两盆水都泼出去十几年了!”
刘玉芳点头如捣蒜,很是赞同姐姐的话。
刘大柱咳嗽了一声,他看明白了,刘家的这几个弟妹是不想掏钱的。
“不见棺材不落泪”,他们见了棺材最多干嚎几声,钱,都是连心肉,谁出谁心疼。
但,总得埋葬了灵堂后的老娘吧。
夏红英已停尸体快四天了!
“娘拉扯我们一场不容易,现在这一走,老院空了,梅英她娘又被抓走了,这田地和家产还得分一分,我是家中的老大,这分家产和田地的事,咱们依照谁出的丧葬费多少来分,你们觉得如何?”
刘大柱的话一出口,几个人的眼睛便亮了起来。
虽然这老院没多少值钱的东西,但好歹也有用得着的家什,要是多分上一两亩的田地,那岂不更好。
“我出三百!”
刘玉香带头,刘玉芳跟着也出三百。
刘小柱一看这情势,赶忙说道:“我出五百,不管怎么样,娘最疼我,我去借这笔钱就是了。”
刘二柱心想这院子本来是属于自己的,田地原本也是他的,凭啥要分。
可要是不分,刘大柱一定要他一个人承担娘的丧葬费,他手头没一分钱,钱都在王翠芬的手里。
大家看着刘二柱,都在等着他开口。
“我去和婆娘商量一下,这样稳妥一些。”
刘玉香和刘玉芳撇了撇嘴,她们很不待见王翠芬,一个快四十岁的农村女人,整天把自己捯饬得像朵花一样,一看就是个大骚包。
刘大壮老谋深算,他没有说出多少钱,他要等待着刘二柱出价后再松口。
他三个儿子都没分家,这老院子不就是现成的家吗?他早已决定了要将这院子占到他的名下,好分给大儿子为家。
“二柱,你去回家和你媳妇商量一下吧,娘的后事不能再等下去了。”
刘大柱催促着刘二柱,他知道要从王翠芬手里拿一文钱比登天还难。
刘二柱即去,进了家门给王翠芬说明情况,她一蹦三尺高,声音差点没把房顶冲掉。
“没有钱埋葬扔河里算了,咋不抬到丑婆娘家里去?人是她砸死的,凭啥我们要送葬?”
“就算人是她砸死的,她现在不是被关起来审查嘛,你看你,急啥呀,咱们要是不出钱,那老院子和田地都让大哥他们几个瓜分了。”
刘二柱小心解释,提出重点。
王翠芬一听眼珠子象老鼠一样转了一下,心想自己四个儿子呢,将来还得娶亲成家,那么大一院房子,岂能分给别人不成?
“二柱,他们出多少钱?”
刘二柱报出一串数字,随后说:“刘大柱还没有出钱,估计一定要超过我们。”
“呸,天杀的,想得美,一看就是只老狐狸,想要超过我们,占了老宅子,种最好的地,没门儿!”
王翠芬下得炕来,穿上鞋子,对着镜子一番涂脂抹粉,这才旋风一样刮到了刘家老院。
“都在呢?可真齐全!全村的人都等着吃烩菜呢,刘家大门还没有一个来烧纸的,这不让别人笑话吗?”
王翠芬花蝴蝶一样折转身子,边说边跪下,在灵堂前点燃香烛,焚起纸钱嚎啕大哭。
“我苦命的婆婆呀,你都走了四天了,你咋不回来看看你的这些儿女们,他们舍不下你,等着你的魂魄还身呐,苦命的婆婆,儿媳我只好自作主张了,今天就给你准备后事,明天发丧送你西去”
刘家兄妹总算听明白了,娘的丧事,全部费用都由王翠芬承担。
她不给他们分家产的机会!
也不给他们尽孝心的机会!
没等刘大柱等人再开口,王翠芬已吩咐刘二柱行动起来,叫来村长主持葬礼,唤来王家四小子,王大强兄弟跪在灵堂最前面,在娘的带领下举哀尽孝。
村长最好管红白喜事,不然怎能体现他一村之长的作为。
全村老小都来到刘家,一一安排下去,各执其事,不到天黑已请来了阴阳和吹响,在鞭炮齐鸣中鼓乐奏起。
人人都夸夏红英的丧事够气派。
王翠芬一身孝服,穿梭于院中各厢房,看购置的菜蔬酒肉,招呼着四邻乡亲。
她俨然已是这个家中的女主人。
当然,钱在她手中,由她来支配,她不享受这份荣耀谁来与她争锋!
刘大柱闷声不响,刘小柱如泄了气的皮球。
刘玉香和刘玉芳姐妹看着王翠芬在院中拿腔作势,兄妹四人的心里都打翻了调料坛子,五味杂陈中散发着浓浓的酸气。
唯独刘二柱握着丧棒,蹲在灵前叼着烟,这回王翠芬给他长足了脸,让他有着作男人的骄傲和自豪。
他心里盘算着,等娘下葬后,这院子就属于他了,到时一定讨得王翠芬欢心。
到了第二日。
正午时分,丧礼进入高潮,亲朋好友聚了一院。
突然就听到一长串的鞭炮声,众人眼睛齐刷刷望向大门,见到乔荞带着五个闺女走了进来。
她披麻戴孝,掩面低泣,径直来到灵堂前深深下拜,五个闺女分列身后,个个敛眉垂泪。
人们纳罕——她不是被抓进去了,咋就放出来了?
王翠芬坐不住,带头冲过去就问:“你来做啥?你还有脸来,我婆婆就是被你害死的,你来认罪忏悔的吧!”
乔荞不看她,盯着婆婆的牌位说道:“我有没有罪你说了不算,公安说了算,国法说了算,用不着你在这里说三道四!”
“吆,这鸭子的嘴煮熟了嘴还挺硬啊!大伙听听,这砸死我婆婆的凶手脸皮真厚,也不知道羞耻二字!”
王翠芬的尖酸并没有引起大家的公愤,人群中有人小声说道:“我亲眼看到的,又不是乔荞砸死的。”
乔荞磕完头站了起来。
她从衣袋里掏出一个旧的布手帕,一步步向村长走了过去。
“这是我老公公活着时留下的,看来他早料到刘家会有这一天。”
村长接过布帕子,打开,众人看到在一张发黄的纸上,刘家老爷子在活着时留下的遗嘱。
村长一字一句读了出来:
“吾有生之年,念儿媳乔氏精心侍奉、养育刘家五女,生计不易,世事艰难,故,吾若百年,名下老宅及田产一并归乔氏所有,留此为证,皇天厚土明鉴!”
村长念完,举起遗嘱,指指上面刘家老爷子的名字,上面不光有他的手印,还有夏红英的手印!
万万没想到,刘家老两口活着时已做了这样的安排。
王翠芬险些晕倒。
她三下五除二扯掉身上的孝服,摘掉头上的孝布,冲进灵堂一把提起了刘二柱。
“你这个窝囊废!老娘的钱还给我——我马上走人,我才不呆在这里丢人现眼!”
刘大柱兄妹心里再不痛快,却庆幸没掏一分钱为老娘办理丧事。
不然,血本无回。
刘二柱被王翠芬撕扯着跪在了院子中。
乔荞笑了笑,走上去说道:“花了你多少钱?我给你就是了!”
王翠芬刚要来个狮子大张口,村长已把罗列着购置东西的账单递给了乔荞。
乔荞看了一下,眼睛都不眨一下,唤过刘梅英数钱给她。
“梅英,不要少给一分钱,也不要多给一分钱,不然你去世的爷爷奶奶,可不安心啊!”
乔荞说完,走进了灵堂,她跪在了牌位的前面。
王翠芬拿过钱,大声喊来王大强四兄弟,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刘家院子。
剩下刘二柱,他坐在院中,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垂着头一声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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