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人生如梦,那么这些天的经历,对乔荞来说是一场噩梦!
从她被公安带走的那天起,她假设过自己的未来。
或者在高墙之内度过漫长的岁月,或者被推到刑场枪毙。
她不明白,上苍让自己穿越而来,在八十年代的农村生活,非要经历这一场人生浩劫!
她认真思考过,认真反省过,审视过自己在大李庄的生活——不是用原身的思维,而是用她现在的身份。
她觉得自己活得憋屈而无奈。
当初李光明向自己托付红星砖瓦厂,她凭着一身肝胆和侠义之心成人之美。
却忘记了不管是原身还是当代的自己都缺乏做企业的头脑和胆识。
甚至,乔荞觉得张凤女远强于自己。
最起码张凤女有交际的手腕,更有精明而独立的思想。
而她接管红星厂之后,从开始就依赖上了齐伟业,明知他醉翁之意不在酒,还是频频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自己先是委身于供电所的齐伟良。
后来又主动向齐伟业示好。
直到齐伟业迷恋上了美丽非凡的姬玲玲,乔荞徘徊在模棱两可之中接受着齐伟业一次次对红星厂的施恩。
因她的优柔寡断,迫使姬玲玲也陷入泥沼之中——想要脱身都有些难了。
要是条件成熟,时机优越,姬玲玲早成了齐伟业的口中肉。
一切错处如藤蔓爬升,慢慢生长,最后结出一串恶果。
——当初她是不应当接管红星砖厂的,她以为凭一腔孤勇便能成就辉煌,却不知自己能力有限,一个养鸡厂就够自己操心了。
再然后,更不应当屈服于齐伟良和齐伟业,多少人在朗朗乾坤下持着正义之心生存,不见得人人都借势而上。
许多人的成功,是靠了自己的努力。
就算有机遇垂青,也是正当之途。
让乔荞一次次涉入迷雾的,不是张凤女的背后使坏,也不是两个人的必然竞争,而是她忽略了自己其实很软弱很无知!
软弱不见得是认输言败。
一味的迎头相撞才是愚者最大的软弱!
接下红星厂的当初,面对了张凤女的要挟,她表现出了一些强硬,可正是这些过早毕露的锋芒让她吃尽了苦头。
一直成功的其实是张凤女,她在李光明没有离开大李庄时已未雨绸缪,嫁给了崔长耿,建起了东风厂,笼络了乔丽丽,然后看中了姬玲玲才是红星厂唯一的招牌,想尽办法要击中乔荞的命脉!
乔荞不是悔恨交加,而是思绪万千。
懊悔只是一道窗帘,一经拉开便显出她行事短缺的本真。
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出去。
或者,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活着的可能。
无论怎样,但凡她能出去,她一定重新活一次。
——怎么活,她没有想好。
在心乱如麻中,乔荞接受了两次审讯。
一次是问她有没有生产过不合格的砖头。
她回答是,然后问她将这些不合格的砖头卖给了何人?卖了多少块?多少钱卖掉的?
乔荞一一做了回答。
她必须保持清醒的头脑,做出清醒的答复。
一不小心,她面临的便是灭顶之灾!
她谨慎回答,没有提及任何人。
她知道这次事故将牵扯到赵楠和马小国,她须得用最大的力气尽可能保护他们!
准确来说,他们是无辜的,乔荞认为是自己愚蠢之极,生产出了劣质砖瓦,只图眼前利益出售换钱。
第二次审讯隔了两天。
问题已提到了马小国。
“马小国知道这些砖瓦是不合格的吗?”
“他大概不知道,我只说是我接管后的第一窑砖,可以便宜卖给他。”
乔荞回答得力不从心,她在努力保持清醒和镇定。
“他是主动找上门的,还是你主动联系他的?或者还有其它人介绍?”
乔荞的心跳停止了半秒,敏锐地觉得这是让她供出赵楠。
“是我主动找他的,我听说他准备修建土豆加工厂和养殖厂,觉得机会难得。”
“你是怎么知道的?谁给你说的?——你从哪个人口里知道的?”
公安逼视着她的眼睛。
乔荞笑了一下,回答:“我当时为厂里的销售犯愁,四处打听消息,几乎跑遍了整个枫城平原,肯定是打听到的。”
公安想了想,放下笔合上了本子。
乔荞被带入牢房,铁门哗啦锁上,阴暗的房里她倚墙而立。
她想,现在,大约是马小国要被抓进来了。
两个人的碰面是在第一次的庭审上。
乔荞站在审讯台上,看着马小国被带进来,她冲他笑了一下点点头。
他有些意外,眼前的女人憔悴如草,蜡黄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初见时那双透着善良利落的眼神不见了,剩下的全是迷茫和惶恐。
他咧了咧嘴,想笑,又笑不出来。
审讯开始,两个人的回答没有一致,甚至漏洞百出。
乔荞说是她主动联系的马小国,而马小国说他主动找到了红星厂。
乔荞说她没有告诉马小国这些砖瓦不合格,而马小国说他提前知道红星厂烧出了一窑不合格的砖瓦。
唯一一致的是,他们都没有提到赵楠。
关于赵楠,半个字都没有提及。
乔荞斜眼望了一下马小国,这个瘦高的男人脸上从容镇定,似乎他准备了一切审问,包括赴汤蹈火。
她低下头,认真琢磨着马小国的话,忽然明白他想揽下所有的过错。
“砖是我买来建厂的,和乔荞没任何关系!”
马小国反复强调着这句。
“你既然知道这是不合格的劣质砖,为何还要用在修建上?”
“我问过建筑商黄玉祥了,他说可以用,‘不就是砌墙嘛,没问题的!’这是他的原话,所以我买下了拉回来,我要不买,乔厂长肯定拉出去扔掉了。”
“你是打算扔掉吗?我们做了详细调查,这批砖当时在厂里放了好些日子,工人们都知道你为卖不掉这些砖愁得饭都吃不下。”
法官转向乔荞,以法律的角度来看,这两个人都有罪。
而以他们矛盾的供词来看,他们都想独揽下所有的错,都想一个人承担所有的过失。
可法律是不讲情面的,法律有法律的准则和依据。
乔荞回答:“我是为生产出这样的劣质砖瓦难过了好几天,因为那时走了好几个技术工”
她心里被一种奇怪的难过和伤感占据着,她不明白马小国为何要做出这样的选择。
有一点很重要,马小国提到了黄玉祥,做为原告的带头人——还有伤亡的家属,黄玉祥就在现场。
他油亮的头发紧贴头皮,手指上的大金戒指醒目地表明自己是有钱人。
终于轮到问他,他站得笔直,腰板显出必胜的硬气。
“你们也找人鉴定过了,都是专业人士,认定了这些砖是不合格的产品,我没有说过那句话,马小国纯属污蔑我,想把s盆子扣我头上——”
“请注意你的言辞文明!”台上有人提醒他。
黄玉祥躬身道了个歉,一脸的奴相。
“当时我说这些砖太次了,建猪圈修茅厕还行,要是修建这么高这么大的厂房绝对不行,可马小国不答应,非得逼我用这些材料修建,我是和他签了合同的,有明确的工程日期,耽搁不得,所以我只好开工,我说这些可都是有证人的,不是一个,而是有好几个——”
他说着指了指后面的几个人,那都是他手底下的工人。
法官决定进入证人提审环节,台边的侧门被打开,进来一个穿制服的人对他耳语了几句。
他宣布休庭,再审待定。
乔荞和马小国被一前一后带了出去,在临下楼梯的转角处,马小国突然回头向乔荞点了点头。
她在那一瞬间确定他是为了救自己。
她深究不出为何,也想不到太多因果。
有一点她觉得隐约可信,赵楠和他熟悉,一定是赵楠和他做出了什么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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