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巧姑见钱眼开爽快地画押收了巨款。

    黄玉祥一听崔长耿的话便跳了起来。

    “我不怕,让她去告密,反正主意不是我出的,反正人不是我杀的!我才不怕她给公安说啥!”

    “你不用怕,因为怕也没用,厂房是你修的,巧姑会证明你偷工减料在施工时做了手脚!”

    “是你让我这样做的,她很清楚!”

    黄玉祥吼叫着,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像一只断了尾巴的老狒狒。

    崔长耿没有说话,他抽着烟,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黄玉祥看到他气定神闲的样子,瞬间明白过来——原来这厮已经买通了巧姑,不然怎么会劝自己揽下所有的过错和责任!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凭啥让他出头去认错?这不是逼自己上断头台和绞刑架吗?

    他坐了下来,划着一根火柴点着烟,噗一下吹灭了火柴棍。

    “看来,你要把我往火坑里推啊,我猜,你找到了巧姑拿钱糊住了她的舌头,是要让她证明我犯了罪是吧?”

    “没有巧姑还有赵楠,你不觉得大势已去了吗?徐世昌反悔不告状了,受伤的几个人也畏畏缩缩,说穿了赵楠在背后呼风唤雨,你争得过他吗?”

    “不是我和他争——是你!还有你媳妇张凤女!我和乔荞无冤无仇!”

    黄玉祥说得煞有其事的样子,倒让崔长耿哑然失笑。

    “对,你和她无冤无仇,用她的砖建了厂房,然后有意做了手脚砸死了两条人命!你说,你和她有没有冤有没有仇?”

    “说了那是你的主意!”黄玉祥提高了声音。

    “谁信?都到这个份上了,你还嚷嚷!我的意思是你出面认了错,放她和马小国出来,钱让他们去出,你主动认错,抢在巧姑告密之前,争取宽大处理,我再想法子活动活动,也亏不了你的,更亏不了你媳妇和几个娃,我都准备了养活他们半辈子的钱,你仔细想想,划不划算?”

    崔长耿的算盘拨得叮当响。

    黄玉祥垂下了头,他的手指抖了起来,继尔全身抖了起来。

    他想哭来着,可又哭不出来。

    带着哭腔他喊道:“你他娘的当初说得天花乱坠,出了事把我往火坑里推——你还算个爷们儿吗?”

    崔长耿由着他发作、叫骂、嘶吼

    好一会儿,黄玉祥才住了嘴,醒了一下鼻涕,抹了一下眼泪,说道:“哥啊,你可要记得我的好,钱上不要亏兄弟,万一我出不来了,替我照顾着几个娃!”

    崔长耿伸出手——一只握住了黄玉祥,一只按在胸口。

    “我对天发誓,我要是忘记你的恩情,忘记你对我的忠心,出门就让雷劈了我!来世让我成牲口!”

    由此,乔荞和马小国才顺利出狱。

    ——是出狱,算不得沉冤昭雪!

    更算不得报仇雪恨!

    乔荞回来后的第二天早晨,她和刘汉国以及厂里的会计商量着申请解冻资金,争取让上头的人把厂门口和账务室的封条撕了。

    “交完罚款,厂里还是能运作起来,上半年的几窑砖瓦卖得相当不错,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趁着天还没完全冷起来,抓紧制坯,赶年前能烧两窑砖出来!”

    刘汉国说话很沉稳。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自乔荞抓走后,张凤女打发人来,开出优渥的条件想拉他进东风厂上班。

    他拒绝了。

    就算失了工作,他已不会去东风厂为张凤女和崔长耿等人效力。

    经过好多事,他对张凤女看得更加透彻。

    “只要我们交了罚款,就可以重新生产,你离开时欠下的工人的工资,那个马小国出钱替咱们发放了。”

    会计对马小国有着感激。

    乔荞亦是。

    想起庭审时马小国的表现,她知道这个男人在想法设法保护着自己。

    也许,同是天涯沦落人吧。

    乔荞催促刘汉国执笔写着解封申请,听到自家的院子里传来了说话声和脚步声。

    没来得及起身,看到张凤女带着崔长耿一帮人走进了堂屋。

    “出来了?——出来就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就等着享福吧!”

    张凤女凛然而立,目光有着毫不掩饰的嘲笑和奚落。

    “可不是嘛,出来了,我不出来挡着别人的道,不然别人也进不去啊!监狱的门可是给那些造孽深重的人敞开着,至于有没有后福,我看肯定有,要不你脸被毁容之后,怎么反而过得这样如意顺畅呢!”

    乔荞扬着下巴,冷冷逼视着张凤女,眸若寒星,唇角盛满怒意。

    张凤女的心被刺得生疼,当着屋里众人,一下子僵在哪里下不了台。

    “不愧是坐过牢的,说起话来也有了女土匪的味,我来是给你道个喜,祝贺你安然回来,还有,我知道你要交罚款,怕你穷慌了拿我们李家账上的钱!——李光明只是让你管管厂子,可没让你把厂子腾空了毁掉!”

    “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要不要我把光明留的委托书拿出来给你念念?既然是我管红星厂,所有的事都由我说了算,光明真是料事如神啊,想着迟早会有你逼我,所以白纸黑字写得再清楚不过了!”

    “很好!好一个你说了算!请问红星厂为什么关了门?请问交了罚款还能不能再开?请问开了拿什么钱来搞生产?你厚颜无耻拿劣质的砖头卖给别人,导致砖厂现在停滞不前,好好的厂子名誉扫地,现在又要做垂死挣扎把厂子的账务搞空了,姓乔的,你以为你有多大本事?你以为你有多大能耐?我今天来,就是替我儿子主持公道,把红星厂从你手里要回来,不再让你胡作非为!”

    张凤女有备而来,她从不打没有准备的仗!

    “不用你来主持公道,你没那资格,既然你一心想要拿回红星厂,咱们还是请公家出面来主持公道,毕竟我刚从牢里刚出来,经过了几番审讯,有的是经验!大不了,我背了一个霸占李家家业的罪名,在监狱里再呆上几年!”

    “你——岂有此理!你不要拿公家来吓唬我,我才不怕呢!”

    张凤女手指着乔荞怒斥道。

    乔荞看出了她的心虚和胆怯。

    她是多么不甘心乔荞的回来啊,要是乔荞死在了刑场,或者被判刑坐穿牢底,只怕张凤女此时都高兴得忘了八辈祖宗。

    “你当然不怕呢,换成我,要是做了那么多亏心事,我早疯了,不疯也不敢再见人!”

    “你不用血口喷人,也不用再白费心思,你要是敢动红星厂公账上的一文钱交罚款,我就命人将你拖出去,还有,我劝你好自为之,出来了就安分守己地活着,不要象有些人,折腾来折腾去,把小命都搭上了!”

    “你是指胡小军吧!放心,我不是他,我也不是黄玉祥!我心里敞亮,所以不会害怕你的威胁和恫吓!”

    张凤女瞪大了眼睛。

    她的舌头抵在牙齿上说不出话来。

    她在等着崔长耿替自己争辩几句,来杀一下乔荞的嚣张气焰。

    可是,他竟然沉默着没有张口——他一定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早被乔荞看穿看透。

    这令张凤女生气失望,她花了那么多的钱,买回来的局面不过如此。

    眼前的女人傲气如初,磨难并没有改变她的意志,相反,却给了她与自己对抗的勇气。

    “你不值得我威胁和恫吓的,你看高了你自己!”张凤女的话锋利中有着尖酸。

    “是,我看高了我自己,所以我不想再看任何小人们的嘴脸!要是没什么事,你请回吧,这是我家!”

    乔荞下了逐客令。

    张凤女鼻子哼了一声,向跟随她的人挥了一下手。

    她有些不甘心这样的挫败。

    更难易忍受乔荞如此恶劣的态度。

    可是,这是她家!

    她不得不离开。

    张凤女捂着快要炸裂的胸出了堂屋,下台阶时全身哆嗦起来。

    紧接着她的双腿一软,欲要坠地,崔长耿慌忙伸手去扶她——

    然而晚了那么一两秒,张凤女跌倒在了乔荞家的院子中,她抽搐着象癫痫发作,嘴中吐出白沫,眼睛瞪得象要看穿天穹。

    初冬的阳光投射在她眼中,她的瞳孔如碎裂又粘起来的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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