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过后,紧接着就要准备春耕。
人们各行其事,各自忙碌,上班的忙着去上班,念书的准备去念书。
东风厂的工人们忽然发现,一向打扮风流美艳的乔丽丽厂长好长时间没来来厂里了。
她没来,李忠趾高气扬地迈着八字步在厂里来回巡视,脸上的横肉崩得紧紧地,配合着梳得油光可鉴的背头,两只手搭在身后,俨然一副领导的模样。
食堂里以刘嫂为首的几个婆娘向他打招呼:“李厂长来啦,今天有红烧肉,要不要给你盛一碗?”
李忠脸上的表情不似往日松驰,两片厚嘴皮动了一下说:“行,端办公室里来。”
年龄小的女人想要和他开开玩笑逗逗他,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眼见他很严肃,只好将俏皮话咽到了肚里。
监工在砖窑洞口碰到他,掏出大前门烟给他敬上一支,划着火柴双手点着,刚要开口汇报一些砖瓦上的事,李忠沉下脸,摆着手说:“你没看我正忙吗?你是走不到我办公室?”
监工只好躬身打起哈哈。
周围的工人们看李忠象一只肥硕的旱獭走向北面的办公室,等他走远了才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
“真是破天荒的事,乔厂长好长时间没来了。”
“是好长时间了,年前来过到现在了。”
“该不会有啥事?我在村里也没见过她。”
“八成怀上了,你们没见这二瘪子能耐得很嘛——厂长的架势也有了,说话也硬气了,要是乔丽丽在,他哪有这气派?”
工人们的话有着怨气和嘲讽,有人把烟头丢到了前面的小路上,监工赶紧骂道:“他刚骂了丢烟头的人,你就拿草棍戳老虎的嘴,都当心点,没看他现在真拿自己当厂长了!”
众人哑了口,心里却不顺,乔丽丽才是东风厂名正言顺的厂长,李忠架势拉得再大,不过是一只纸老虎。
李忠这只纸老虎坐在了乔丽丽的办公桌后的第一天。
他拉开抽屉东找找西瞧瞧,里面塞着乔丽丽用过的几盒粉、几瓶空着的雪花膏的瓶子,还有半截画眉毛的笔,他抓起来扔进了门后的铁簸箕,觉得不过瘾,将椅子推后一些,再将两条腿搭在了办公桌上。
以后,再没有以后能让乔丽丽坐在这里了。
李忠抽着烟,心想着乔丽丽的计谋被自己识破之后,脾气还象以前那样刚硬,但到底心虚。
晚间拉灭灯,李忠扯过她的身子要办事,乔丽丽低声说自己病着。
李忠想了一下,觉得这事不能含糊,留着她是为了给自己生儿子,弄坏了这亩地种不成庄稼岂不白费心思。
丢开乔丽丽下炕喝酒,边喝边数落她。
乔丽丽咬着牙蒙着被子不想听,李忠借着酒性扯开被子,揪一下她的头发,扇一下她的脸蛋,口水啐她一脸,坐下去又喝酒,喝一会又接着骂
李忠就喜欢看她生不如死的可怜样子,他知道乔丽丽背着自己打了胎,心里便生出无数的恨,这个女人不会和他安心过日子,盼着他死,盼着嫁给尹向荣或者其他男人,李忠偏不让她得逞。
现在,东风厂是李忠的了。
李忠坐在整洁亮堂的办公室里,抽烟,喝茶,接待前来拉砖瓦的客户,架着二郎腿听监工的汇报,他再也不用低三下四看乔丽丽的脸色,再也不用小心翼翼行事,他等着这一天的到来,终于化险为夷赢得了最后的胜利。
当李忠享受胜利的喜悦、沉浸在巨大的欢心中,乔丽丽蛰居在家中,她知道自己要想活下去,必须暂时屈服于李忠的淫威。
谁让她做事失算了呢?
原本可以要了李忠的命,可以顺顺当当除掉李忠这个孽障,她可以安然当女厂长,做女强人,然后想尽办法接近尹向荣
人算不如天算,她中了李忠的奸计,怀了他的种,不得不打掉,害人之心被识破,成了李忠手里的一颗棋子。
也许,还不如一颗棋子。
棋子是用来打败敌人的,用来杀伐进攻的,乔丽丽在李忠眼里成了十足的下贱胚子,一个猪狗不如的农村女人,每夜他变着法子折磨她——不是她的身子,而是她的心和她的魂。
他留着她的身子在等待康复,说明他知道了乔丽丽堕胎的事。
他折磨她的心和她的魂,这才是最最可怕的,乔丽丽后悔了自己设计逼走了崔长耿,早知如此,当初她应当留下崔长耿,或者,她跟着崔长耿一走子之。
强如留在这里受尽屈辱。
但,乔丽丽到底是乔丽丽,她能成为李家的掌门人,自有她的过人之处。
她表面上隐忍着,低眉顺眼开始做饭洗衣,端茶倒水,打扫院子,对李忠的娘也恭敬起来。
她的心却在一个人的时候掀起波涛万倾,象海面涨起的怒潮,除了愤怒,还有悔恨、难过、自责种种情绪,万千思虑。
她知道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她明白自己的处境陷在了低谷。
要想活下去,她得忍着,咬着牙忍着还不算忍,她得将牙打碎了咽肚子里忍着!
乔丽丽知道李忠和她一样算着时间。
打胎算是小产,小产和坐月子一样也需要三四十天。
真正的折磨应当从三四十天后开始,乔丽丽心里清楚,李忠会让她再怀孕生产,然后让她象一只下蛋的母鸡,不生三个四个娃绝不罢休。
她的脊背在僵硬中抽搐,她必须将一切结束在三四十天之内,才能改变她屈辱着的命运。
乔丽丽在年过后的一个下午出了门。
李忠的娘坐在隔壁自家的门槛上纳鞋底,听到门板啪啪响跑了过来。
“你干啥?李忠说过不让你外出的。”李忠娘在大门外问道。
“我下身出血,出了好几天了,得去看大夫,不然我会死在这屋里头!”
乔丽丽轻声细语说道,她的脸仰着,眼睛望着天空。
李忠的娘是女人,是上了年纪的女人,她用嘴抿了一下手里的麻绳,心里就不由地疼了一下,再怎么说,乔丽丽是李忠的媳妇,要为李家生儿育女传宗接代。
李忠锁了院门,让娘天天守着乔丽丽,不让她接触任何人,也不任何人来接触乔丽丽。
可是,乔丽丽生病得让看大夫吧。
“你去多久?”李忠娘掏出了怀里的钥匙。
“就镇上。”乔丽丽回答。
李忠娘开了锁,再拉开了门。
她和李忠商量过,乔丽丽是不会逃脱的,她舍不得东风厂,舍不得李家的家产,舍不得到享受过的荣化富贵。
“快去快回——太阳落山前回来,你得做饭!”
李忠娘端起婆婆的架势吩咐道,她打量了一下乔丽丽,家常衣裳,脸上没有匀脂抹粉,一双黑布鞋刷得干净。
乔丽丽点点头。
她怕李忠娘搜身,那才是令她担心的事。
她走出了巷子,再走出了村,她不去看村里人看自己的眼神,她用头巾包裹着自己,她的裤腰里一沓钞票硌得她难受。
“我得救我自己!”
乔丽丽出了村北的路口,回头望了一下有没有人跟踪。
在确定无人后,她折转了身子。
她向西走去,不远的村子是赵家崖村,赵栓柱的家就在那里。
赵栓柱是东风厂负责出窑装窑的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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