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椿春闭眼咬牙等着姚麻子结束。
过程和往常一样漫长,漫长的得让罗椿春觉得自己的全身象被野狗撕碎、撕碎后又一片一片缝合、缝合后又一片片撕碎
刚开始她会哭,她一哭惹得姚麻子更兴奋,他扇她嘴巴子,嘴里骂着人世间最肮脏的话,肥厚如腊肠的嘴里喷着酒气和臭气,喘气如牛,发出古怪的低吼,他翻来覆去地折磨着罗椿春,最初从天黑到天亮,一年过后,从天黑到半夜
罗椿春后来不哭了,她讨厌自己的软弱和娇情,她更讨厌自己的眼泪。
眼泪是咸的、苦的、涩的、腥的,和她的血有着一样的味道,罗椿春尝过自己的血,去年喝了酒用菜刀割开了左腕,血象红色的玛瑙滚出来,在清晨的阳光下散发着热气,她突然不想死了,她想活下来,不是为着自己,而是为着弟弟,弟弟已经上大学两年了,再有两年就要毕业,她答应过弟弟要为她娶妻成家,要给他把孩子抚养成人——这是母亲临死时叮嘱过她的话,也是她对弟弟说过的话,她怎么可以随便结束自己活了二十六年的生命!
罗棒春没有死,去矿上的食堂抓了一把面粉糊在伤口上,缠上一圈白布,她在床上躺了几天活了下来。
姚麻子夜里抓着她的左腕看了半天,然后铺天盖地的巴掌扇在她的脸上、头上,他不解恨,光着身子跳起来,大脚板死命踩着她的胸,她的腹,最后抡起皮带抽她。
“妈的,你想死,你想死,老子叫你死,你个贱货,拿了老子的钱想一死了之,你想得美!你想死也可以,老子成全你,把五万块钱还给我,滚回四川去,别死在老子的煤矿上,秽了这里!”
罗椿春死死咬着牙,她闭着眼睛,不去看姚麻子那张疯狗一样的脸。
他丑陋的不只是外表,他丑陋的是发出恶臭的灵魂!
血从腕上渗出,伤口裂开,滴在罗椿春的脸上,身上,仿佛要洗涤她的身子,灯光微黄,姚麻子看着鲜血情绪高涨
罗椿春认了命,她想:总比火车站的巷子里强,那里她的心是吊悬的,害怕被抓,害怕得病,害怕黑暗里那一张张陌生的男人的眼中闪着狼一样的绿光。
她在后半夜翻身下床,碎了的身子在缝合,她听到了麻绳在她肌肤上穿过的滋咧声。
她抖动着酸痛的双腿,穿鞋披衣,听着姚麻子发出的鼾声,伸手拉灭了灯。
姚麻子在折磨她时不喜欢关灯,他怎么舍得罗椿春美艳如花的脸庞,她如玉一样的身体浪费在黑暗中。在灯光下罗椿春宛如一朵鹅黄的百合,姚麻子可以为所欲为的摧残,也可以肆无忌惮的占有。
钱是个好东西,有人因为有钱成为圣者,有人因为有钱成为恶魔。
罗椿春幻想过自己有朝一日有了钱,数不完的钱,堆在每一间房里,每一个抽屉和柜子中,然后她要把姚麻子和自己关进屋子里,点燃纸币,和他同归于尽!
她拉开门,夜风从矿山的岭上扑过来,老春的夜,风依旧如刀,扑在她的身上脸上有着尖锐的寒意。
她张望着岭上的灯火,听着东西两侧工棚里矿工发出了声音,有人在呓语,有人在叹息,呼噜声此起彼伏,累了一天的矿工睡得死沉,而矿井深处传来的轰鸣声如大地发出的哀叹,人们掏着大地的心脏,非要掏尽它的所有。
罗棒春裹紧身上的衣服,捋了一下披散的长发,半圆的月亮分外清晰,映得满天的星斗都失去了光辉。
她踩着自己稀疏的影子,有了践踏自己的冲动,多少年来为着活下去,她任人践踏过的身子已破败不堪,村里的、村外的、镇上的、城里的男人如狼,从没有怜惜过她的存在,而她在蹂躏和践踏里倔犟地活下来,仿若石壁上的一朵花,开得如此昌盛,如此惊艳,她以为自己会随时凋落,随时衰败,却没想到自己却有如此顽强的生命。
罗椿春举起了左手,夜色之下,她看到那道伤疤已痊愈,痊愈的过程速度惊人,让她想起川南老家的土地,犁开撒上种子,一场雨过后便会长出新芽。
她往前走,在敞开的大铁门口举头望月,久久,目光落了下来,兴海煤矿野兽一样的脊梁在夜色里有着坚硬和粗犷的线条,让她觉得这山梁也象夜里的男人,胸口一下子压上了一块石头,让她觉得呼吸吃力沉闷。
大门敞开着,熟悉的山路盘旋如蟒,一直通到山下的镇子,镇子上停满了拉煤来的卡车,天南海北的男人来来去去,罗棒春想过逃离,想过远去,甚至幻想着有一个开卡车的、拉煤的男人带着自己离开这里。
而她知道这仅仅是幻想,是自己心存最后的幻想和希望。
天地之大,她无处可去,她将自己贱卖给了姚麻子,她不知道这笔钱能不能供弟弟在首都读完大学。
一切,还是未知。
而她已看到了自己的命运,肮脏的、污秽的、挣扎在一个死水潭里的人生,永无天日的承受姚麻子的折磨和凌辱。
罗棒春听到了路上有人大声说话的声音,夹着乱糟糟的脚步和笑声,在夜里有着不真实的虚幻。
她知道那是寻欢而归的矿工,在镇上花了钱买了醉,然后满意而归。
“梅梅理发店”的老板娘白天理发,晚上操持着别的生意,镇上这样的理发店有好几家,生意好得惊人,发展到后来镇上来了许多的女人,分散在饭馆和旅社,打扮妖冶,浪笑声弥漫在镇子的各个角落。
罗椿春知道自己和她们没有什么区别。
一定要说有所不同,不过是她们面向了众多的男人,而她只是面向了姚麻子一人。
她闪进了房中,关上门没有拉灯,听着外面的男人在大门口响亮地撒尿,吐痰的声音让她胃里涌上来恶心,咬着嘴唇她从桌上摸出一支烟轻轻点燃,吸一口,肺里便有了丝丝快意,院子里的男人有三四个,边系裤带边小声议论:“姚老板可真有福气,夜夜抱着一只香蚕睡觉——白白嫩嫩的蚕呢!”
另几个不怀好意地笑起来,荤话坏得流脓。
罗椿春笑了一下,黑暗里静静吸着烟,在烟雾的上升着听着床上姚麻子的鼾声和磨牙声,突然眼前跳出了一个人的面目。
“没想到,同达煤矿的少东家如此年轻,除了年轻,还生得如此标致!”
她想起了今晚的黄昏。
黄昏中的理发店,镜中那个唇红齿白的男子,她识得他的,远远地看到过好几次。
而她,从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惊艳和美貌,她也只剩下了美貌的皮囊。
她叹息了一声,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摸了摸膀子,被野狗咬过的身子疼痛已麻木,在麻木的疼痛里罗椿春上了床,她卷缩着身子睡在了姚麻子身旁,和狗在一起,她觉得自己也成了狗的样子,为了讨好另一条狗,她必须安静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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