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椿春从老羊屋里出来,心中已窝着一肚子的火。
发作不得,表现不得。
只能咽在肚里默默承受。
她坐在椅子上点了一支烟,深吸一口,烟从她的喉咙直窜肺腑,腔内有一种火辣辣地灼烧感,她喜欢这种感觉,有时候,她觉得自己的躯体已经被烧空了,只剩下灵魂活在世间。
老羊终于等到机会当面质问她钱的事,罗椿春知道老羊作为会计有权过问账上的收支。
尤其是大额的支出,罗椿春得给老羊一个合理的交待,让兴海煤矿的财务状况有着正常的、规范化的运行,不能让税务局和矿务局还有其它部门抓到把柄。
而刚才老羊的态度令人反胃,好似罗椿春受他管理和监督、要支出兴海煤矿的钱还得经过老羊的批准一般。
“真是恶心给恶心他爹开门——恶心到家了!”
罗椿春将烟蒂揉灭,翘着腿开始翻本子上的电话号码。
她得抓紧物色一个能干的会计,最关键的是,她得找一个听自己话的人,时代不同了,象老羊这种旧式的管账方式,即将面临淘汰和取代。
老羊从罗椿春的眼睛中看出了许多东西。
譬如慌乱、不安、牵强。
譬如厌烦、憎恨、寒意。
老羊需要罗椿春解释钱的去向,不光是因为他是兴海煤矿的会计,而是他要向这个女人表明自己手中的权利,矿上的钱属于罗椿春,但怎么收支,还得靠他来调配运作。
他从罗椿春的眼睛里捕捉到她内心的想法,也从她貌似合理却漏洞百出的解释里听出了她的虚张声势。
他已感觉到了罗椿春对自己的戒备,如果按照常理出牌,下一步罗椿春应该辞退他这个老会计,从而换上一个任她摆布的新人。
“想得美,臭表子!”
老羊站在窗口望着罗椿春的办公室,嘴里骂着吐了一口痰在地上。
罗椿春开始物色新会计,老羊急着去找乔丽丽。
到了枫城县城,依照约定来到乔丽丽的家中,两人来不及客套,三言两语过后直奔主题。
“抓到她的短处了吗?”乔丽丽问老羊。
“她的短处那么好抓吗?你又不是不了解她!”老羊有点负气地回答。
“那你急着见我干嘛,说了这事急不得——少则几月,多则几年,要想把她从矿长的位置上拉下来得费一番力气,更别说要把兴海煤矿夺回来。”
乔丽丽有点失望。
但她又觉得没啥失望的,她只是替老羊失望,老羊许下重诺要她帮着对付罗椿春,乔丽丽当初爽快答应下来,为的是得到丰厚的报酬。
而现在,深思熟虑之后的乔丽丽有了自己的计划。
她的计划里打败罗椿春轻而易举,不用劳神费心去付出太大的代价。
乔丽丽的计划得以实现是迟早的事,只是时间问题。
她已经怀孕了!
而老羊等不及了。
“乔厂长,咱们可是说好的,你答应过我会想尽办法让她跌倒,现在她还没跌倒,你问我有没有抓到她的短处——短处是有的,除了马小国的那笔借款没有还,公账上又空出了五六十万,你说说看,这些钱她花哪里去了?胆子真不小啊!”
老羊嘴里的烟徐徐冒着,随着说话的气流飘向乔丽丽,他的目光逼视着乔丽丽的眼睛。
乔丽丽莞尔一笑,她知道这只老狐狸的心思。
她是答应过老羊会给罗椿春的脖子上拴一根缰绳,前提是她知道罗椿春头上戴着的那道紧箍——咒语乔丽丽掌握在手,只要她念起紧箍咒罗椿春哪能不降服?
老羊向她提问兴海煤矿的账上少了钱,有点明知故问的意思。
但,这是乔丽丽和罗椿春之间的私事,容不得别人参与,也容不得别人窥探,乔丽丽是答应过老羊要对罗椿春下手,但至于怎么下手,乔丽丽暂时没打算告诉他。(详见748章。)
“老羊你管得可真宽,兴海煤矿今非昔比,你还以为你在替姚麻子做事?你别忘了现在是罗椿春在当家,她才是真正的掌柜子!她想怎么花钱就怎么花钱,难道还要向你请示不成?”
乔丽丽连珠炮似地话犹如鞭炮噼噼啪啪,炸得老羊哑口无言。
他在乔丽丽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自以为是的东西——很明显,乔丽丽在罗椿春花钱的事上站在她那边,乔丽丽女厂长的身份和罗椿春多少能匹配到一起,她庇护罗椿春等于庇护她自己。
但,老羊隐隐约约觉得兴海煤矿的钱流向民乔丽丽的腰包。
他不能确定,只是一种感性的判断。
罗椿春前后给乔丽丽的东风厂车送去了十车煤炭,分文未收——拉煤的程序必须经过老羊之手,罗椿春说这笔账先挂着,挂了这么久也没见乔丽丽来结算,如此看来,罗椿春一定和乔丽丽之际存在着猫腻。
至于什么样的猫腻,老羊一直看不透也不敢乱猜。
“你说得对,乔厂长,兴海煤矿是姓罗的,但她是我表哥姚四娃的女人,姚四娃死了,但他们还是夫妻,她才当上矿长几天,敢拿几十万花出去,我看她怎么弥补这窟窿!“
“还有,她比起你的脑子差远了,到底是卖肉的出身,不懂得经济账务,一旦账上有了收入,那么税要交吧,矿务局的管理费要交吧,她说是支出去了,支哪里了?总得给我这个会计有个明确的交待吧?不然迟早出事!”
老羊说完了。
他情绪很稳定,但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饱满的情绪。
乔丽丽斟酌着他的话,每一个字都仔细玩味,最后笑了起来。
“老羊呀老羊,你还说没抓到她的短处,原来你早捏在手里头了,你这是试探我呢!”
老羊吓咧嘴一笑,反问:“你说我抓住她啥短处了?我试探你啥?”
乔丽丽脸上恢复了严肃,认真说道:“她不懂财务的规矩,乱支了钱。乱支了钱还逞能,拿不出支出的证据,要想将这么大的花销弄成一本正经账,她又不知道讨好你,所以,她得急着找钱把窟窿堵上!”
“怎么堵?”老羊就等乔丽丽的下文。
“对她来说不一定是简单的事,对你来说却易如反掌——减少收入,虚开支出,这是会计们作弊的通用手段,放到现在恐怕有大的风险,但有句话说得好,富贵险中求,人都会为了钱财卖命的。”
“这些短处不足以将她拉下马,顶多让她更加小心,说不定会以为我成心和她过不去呢。再说了,兴海煤矿是她的,煤矿上的钱由她说了算,她既然敢花,就能想出正当的理由,除非——“
老羊停了说话,掏出一支烟点上,半天不吭声了。
乔丽丽看腕上的手表,快到下午三点了,她要去县医院检查一下身体,一旦确定怀孕、确定胎儿发育正常,她想着要给尹向荣宣布惊天喜事。
“有话你直说,别藏着掖着的。”乔丽丽催促他。
老羊耷拉着眼皮不看乔丽丽,嘴里说道:“前些日子我听说西边有家煤矿的老板被抓了,原因是他搜罗了一些智障人,干最苦的活,花最少的钱,当他们是牲口喂养,结果有记者暗访曝光了。”
乔丽丽笑起来,她必须承认老羊聪明,心计要比她多一些。
老奸巨猾,说的正是他。
“罗椿春现在开支很大,应当要减少其它支出,比如工人工资。要是雇用了一些智障工人下井干活,开支肯定少很多,但她做为法人代表算是违法的。”
乔丽丽替老羊做了总结。
她实在不想再和老羊讨论怎么对付罗椿春了。
对乔丽丽来说,腹中的孩子远比一切都重要,只要她为何家生下后代,和尹向荣的婚姻根深蒂固,那么收拾罗椿春对她来说小菜一碟,要让兴海煤矿关门歇业小菜一碟!
“还是你厉害,乔厂长,我一点你就通,一说你就懂,咱们得想办法让姓罗的加大开支,开支加大了,她自然就会想到收入,想到收入,自然会想着盘剥工人的工资,然后,有人会给她献上锦囊妙计!”
老羊说完起了身,他看出了乔丽丽要出门。
乔丽丽已然听明白这个锦囊妙计是什么。
她不想拂了老羊的兴致,帮着老羊击败罗椿春肯定少不了给乔丽丽好处。
她何乐而不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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