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局长出院,罗椿春自然要去探望。
探望的地点不是在医院,而是在周府城北郊区的一幢小楼里。
“真是把我担心死了,又不敢到医院来看你,只能眼巴巴地等着你出院。”罗椿春进了屋子,放下手中的礼品——专门托人买的高级燕窝和人参,还有名牌的奶粉麦乳精,一大袋的水果,放在张局长的面前,他只是扫了一眼。
“你把姚麻子的大儿子开除了?”张局长盯着她问道。
“这个天杀的,不开除他难道要留着他闯祸?万一你有个闪失,我会剥了他的皮!”罗椿春的情绪很饱满,她愤怒的样子也有着不一样的风情。
张局长笑起来:“我看他对你有心,不然怎么敢打我,开除他你舍得吗?”
“哎呀,我的张局长,象他这种畜生天打五雷轰才对,也不想想我是他什么人——他打你分明是喝醉了,不然借他一百个豹子胆他也不敢动你一根指头,我舍不得开除他?我恨不得牵着他的脖子给你负荆请罪,可惜他被公案抓起来了,这请罪的事还得我补上,求你不看佛面看僧面,原谅我没有管好这个孽畜!”
罗椿春诚意十足,站起身给张局长就要鞠躬。
张局长赶紧伸手一把拉住她,笑得弥勒佛一般:“使不得,使不得,椿春啊,我们私下是朋友,朋友之间应当坦坦荡荡互相体谅,哪有你给我赔不是的道理,打我的又不是你,姚海军这等泼皮应当受罚,你开除他是对的,毕竟他是兴海煤矿的副矿长,在你手下做事,不能让他坏了兴海煤矿的名声!”
他的手紧握着罗椿春的手,拉她坐在自己身边。
罗椿春终于松了口气,她从张局长的话里听出了他对自己的态度、对姚海军的态度、对兴海煤矿的态度。
“姚海军以下犯上,动手施暴打伤了你,得让公安好好管教管教他。”罗椿春趁机表明自己的态度 ,她的态度必须和张局长保持高度一致。
张局长的手指抠着罗椿春的手心,镜片后的眼珠子闪着山羊的狡黠,笑道:“羊万福的意思是让我抬抬手,放姚海军一马,他也不想想,我何曾受过这般侮辱,我要放过他,周府的百姓如何评说——说我白挨了一顿打,以后让我如何见人?”
罗椿春本来不想提老羊找过张局长的事,她知道老羊肯定不甘心姚海军被开除煤矿,更不甘心姚海军因为此事被关进牢狱,他借着给张局长道歉一定替姚海军说了不少好话。
当然,送钱是一定的,罗椿春点头答应过的事,老羊不敢含糊,给张局长烧香磕头,没有钱怎么能打动他那颗被金钱腐蚀了的心。
张局长收了老羊送来的钱,一定是认真分析过送钱的理由和送钱的目的,他做事历来周全,也一定能想到老羊是受罗椿春的指示。
钱的数目不小,张局长得按着规矩办事。
虽然姚海军打伤了他,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原则他还是有的。
“他已经被兴海煤矿开除了,一个开除的职工,肯定犯了大错,犯了大错就得交给国法办理,你说是不是呀,张局长?”
罗椿春明白了张局长的心思——他恨姚海军呢,他不光恨姚海军打破了自己的头,他更恨姚海军想尝罗椿春这块肉。
张局长不过是收了老羊送来的钱——兴海煤矿的钱,老羊提出了让张局长“高抬贵手”,想着还能为姚海军开脱,而张局长怎么会轻饶了姚海军。
他在罗椿春面前想立牌坊,又控制不住对姚海军的憎恨,试探着罗椿春的态度,是为了确定罗椿春的想法。
现在终于放心了。
“你真是深明大义的矿领导,不象有些人的想法很糊涂,你说得对,犯了法就得依法处理,不然就乱了套!象他这种人我见得多了,不给他点教训怎么会收敛野心——你说对不对?”
张局长话听上去永远都有道理,他的眼睛永远藏着阴谋。
罗椿春装出认真和崇拜,娇笑道:“你决定好了,你是我们兴海煤矿的领导,总不能看到我们矿上有了难题也不解决。”
“那就让公安去处理好了,他不光是打人,有行凶的企图,要不是你拦住他,恐怕要伤了我的性命!”
张局长的脸上难掩狠毒。
罗椿春很满意,一切都照着她的计划在实现,只要兴海煤矿平安,她的目的已算成功。
“天不早了。”她起身说道,在屋里踱步,看这房里的陈设布置,宛若小的皇宫。
“我备了几个小菜,咱们温一壶好酒,慢吃细品,我还想和你谈谈人生呢。”
张局长上前搂住了她的腰,他知道罗椿春不会再推脱,姚海军行凶打人,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促成了他和罗椿春的好事,姚海军倒成了他和罗椿春的媒人。
罗椿春在第二天下午回到了兴海煤矿。
她看到老羊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晒太阳,窗台上放着一台旧的小收音机,里面播放着陈腔烂调的戏曲。
她没有搭理他,进门刚坐定,老羊已跟了进来。
“他咋说的?”他很担心的样子。
罗椿春慢条斯理地点着一支烟,徐徐吐出,脸上的表情凝上一层霜,不冷不热说道:“他说姚海军行凶伤人,已是刑事案件了。”
“啊!”
老羊失声喊道,褐黄的眼珠子瞪得老大,不相信似地窜到罗椿春跟前,小心说道:“他好歹收了那么多钱,姚海军已被咱们开除,他要法办姚海军,太不近情理了!”
“这话你应当趁早给他说明,或者你亲自去说也不迟!”罗椿春的脸上毫无表情,抖着烟灰的手指像一个感叹号。
“我?这——”老羊苦笑,终于明白罗椿春昨晚献身回来的结果。
结果他预料过,但不是要法办姚海军。
法办意味着判刑,张局长在周府县有呼风唤雨的本领,整治一个姚海军不过是活捉一只蚂蚁。
“张局长说了,念在我们开除了姚海军的份上,对我们兴海煤矿不会追究任何责任。你放心好了。”
罗椿春为了安慰也为了某种宣示,她扔了一支烟给老羊。
老羊点点头,心里一盘散乱,脑子却异常谨慎,他以前观察过罗椿春和张局长的进展,看到了哪一步,看眼前情形,罗椿春和张局长已有了非同一般的亲呢。
他知道这个女人不简单,自己精心摆好的两颗棋子,没走半步已溃不成军——姚海亮成了残废,姚海军进了局子,剩下姚小小不知道能不能担起重任。
“只能怪他自己是个草包,你也不必再找人打点了,没用的,张局长还说了,咱们煤矿会成为周府的重点扶植企业,矿区内部机构得健全,业务人员得有素质、得年轻化、得跟上发展的潮流,虽然是私企,也得为国家发展多做贡献!”
罗椿春说完架起了二郎腿,她盯着老羊的脸像在看一件古董。
古董一定是有价值的东西,而老羊在她眼中毫无价值。
“那是,那是,上面决定的都是对的,咱们得跟上步伐,得学习领会。”
他讪笑着,第一次在罗椿春面前低下了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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