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夫一个人走在后面,身后站着他的好兄弟们。
“大哥,你看那个夏侯婴,他简直没把大哥你放在眼里。”
“是啊,是啊。再这么下去,以后还能了得。”
“他做个车夫都敢这样,对您颐指气使的,日后怕是更加不把您放在眼里啊。”
灌夫擦了擦自己脸上的灰。
“可是,他的车技确实精湛啊。我可是受过专门的训练的。”
“大哥,虽说君子之心无法揣测小人之心。可是大哥您必须得有所提防啊。这个夏侯婴,实际上就是和萧何一伙的。他今天做车夫,明天做队长,再过几天,谁知道呢,也许直接就成了卫率!”
“对,我们可不兴他来带我们。”
灌夫本来不把这事放在心上,他跟着太子见到过的有才能的人还少吗。
但是在听到这句话后,他顿时气的面色涨红。
“什么,他做卫率?那我做什么?!”
“所以啊,大哥,防人之心不可无。”
“大哥,你得堤防他,不许他出现在太子面前。又或者,我们让太子把他丢下,让他在沛县继续养马去。否则等到回宫以后,到时候就是夏侯婴给太子驾车在上林苑里打猎,我们只能是在一边干看着的人。”
“太子原本打算因为我们此次沛县之行护驾有功赏赐我们,可是因为听了吕姬的话,现在已经是铁了心要那几個新来的,把兄弟们几个都给放在后面了。”
兄弟们给灌夫出着各种主意,灌夫听到之后,却一反常态。他将手插在腰杆上,他挎着剑,在草场上来回走动。
“你们知道,太子为什么要提拔这些底层原先是六国人的秦吏还有让夏侯婴来做马夫吗?”
“还不是因为那个梦。”将士们纷纷双手环胸。
“因为太子想对六国人好一点,希望他们不要再闹事了。太子擅长打仗,但是不喜欢打仗。”
“我觉得,这几个人来历都没摸清楚,太子就敢去任用他们,八成是觉得我们不得心意。”小将士说着,还抽了抽鼻子。
灌夫望着他们,“都告诉你们多少次了,平日里闲着没事干的时候,不要老是吹牛,多读书,多去请教贤能,请教下柱国(张苍)。”
“知不知道,圣人的训诫里,君王是什么?”
兄弟几个大眼瞪小眼,“君王就是在天下发号施令的人啊。”
“错了。下柱国曾经告诉过我,君王是天下人的楷模,是天下人的典范。君王做什么,天下人就会去跟着做什么;君王喜欢什么,天下人就会喜欢什么。”
“所以,太子做的事情,是给天下人看。太子选择萧吏为太子舍人,是告诉天下人,六国的秦吏,有机会成为太子的舍人;太子提拔吕泽,是告诉天下人,六国的普通庶民,也可以成为太子的近卫。”
“太子封一个庶人的女儿为姬,并且宠爱他,放在天下,那就是太子不在乎贵人还是庶民的身份,天下人在太子眼里,不管是六国人还是秦人,都是一样的;不管是贵人还是庶民,也都是一样的。”
“太子让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做太子的车夫,这说明太子愿意相信六国的人。”
灌夫用剑拍了拍自己的甲胄,“现在,你们懂了吗?等到这些事情传到天下,天下的士人都会来响应太子,天下的庶民都会敬仰太子。”
兄弟们听到这些话,一个个好似心灵深处某块被烫坏了历经很久的伤疤正在被少女纤软的手抚平。
大家都开始不说话了。
“什么是真正的臣子呢,就是把自己放在身后,先思索君王所思索的,为君主排忧解难。”
“我们可都是太子身边最亲近的护卫,如果连我们都带头排挤这些六国来的人,你觉得,其他人会怎么样呢?”
兄弟几个听了,纷纷低下了头。
“可是,我们这么做了,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呢。把那些人拱在我们的前头。他们升官加爵,我们只能在背后默默无闻。”
灌夫皱眉,他拍着兄弟们的肩膀,“你要学会舍,才能得;学会让,才能有;学会退,才能进。”
灌夫拍着兄弟们的肩膀,“好好领悟吧,我陪太子看书去了。”
虎贲卫们听到,一个个都用崇拜的眼神看着灌夫潇洒离去的背影。
有了学识之后的灌夫,说起话来文绉绉的,让人感到佩服。
“卫率他怎么了?怎么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还能因为什么,读书了呗。”
“嘿嘿——我也想做个读书人,可我一看见书我就心烦意乱,根本读不进去。”
“我也是。”
……
扶苏在沛县第七日了。
下午的时候,萧何、吕泽两个人都陪在扶苏身边。
说的自然都是庶民如何艰难生活的事情。
萧何还没有提出自己如何要去改造秦国的基本做法,当然,在他很早之前在看到庶民的困苦之后,他已经在思考怎么做了。
只是萧何、吕泽两个人突然出现在秦国太子的身边,在当时根本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只有绝对的实力才能实现这种画面。
作为太子,只有获得外出的机会,走出王宫才能近距离接触到这样的人;
身为贵族,只有拥有至高的权力,才能把万难变成空气,做到千里请贤这样的事情;
作为一国的储君,也只有拥有足够的威信,才能让这些庶民站在扶苏的左右。
这就是这些年来扶苏努力的意义所在!积攒的威望价值所在!
命运的车轮已经在庶民的头顶开始转动了。
赵佗佩服扶苏,他也是个庶民,扶苏所做的事情,让他感到自己多年来的努力获得了一种比拥有爵位,受到将军赏识更重要的东西,他能够爬出群山,看到山的另一头有只有书里才有的人物,然后和他在同样的世界里生活。
天下虽然只有一个天下,可是世界却有无数多个。
为这样的人做事,简直是一种无上的荣幸。
只是,赵佗这个节骨眼上过来,可不是来赞颂他佩服的太子扶苏的。
赵佗再次请求说,“太子,我没有听说过君王无事外出而在驿馆里逗留七天之久的事情。若是回去再晚了,我都要受蒙将军的责罚。”
萧何已经开始熟悉如何在扶苏身边侍奉了。
只是外人的议论之声总是有意无意让萧何听见,这让萧何明白了扶苏的压力有多大。
萧何不想让扶苏为难,“太子,何已经一切收拾停当,可以离开了。”
吕泽也道,“如果太子准许,臣可以先行陪伴太子出行。至于家中父亲,请让我的弟弟护送前往咸阳。”
“可。”
赵佗见状,以为扶苏真的要起驾了。
但是扶苏却望着赵佗说,“这难得出来一趟,不如在此地多加休息停留几日。”
赵佗无法反驳,只好再等几日。
见扶苏这么说,萧何就感到很奇怪,扶苏不像是贪玩流连娱乐的人。
“太子来到沛县,可是还有什么要事没有完成吗?”
扶苏望着萧何,这家伙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吗,他怎么知道的。
“没有。”
萧何低首笑着,说是没有那肯定就是有,还是大事。
吕泽则无所谓,他到现在都感觉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不真实。
吕泽从不做梦的人。
也许别人会幻想未来有朝一日能够出人头地,从一个无人问津的庶民变成天下人皆知的大英雄。
可是吕泽他不。
他从不幻想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所以到现在,他都时刻在问自己,这到底是不是梦啊?
扶苏则捻着鱼食,丢进鱼塘里。
“渠丰,我想吃鱼了。”
渠丰忽然听到太子在叫自己,喜出望外,立刻大步上前。
他往池塘里一看,不过几天的功夫,这些鱼已经肉眼可见的肥了。锦鲤的鳞片五彩斑斓,在太阳下闪着五颜六色的光辉。
“太子,您等着,我亲自给您捞上来。”
扶苏也等不住了,再等下去,自己都要和吕雉有孩子了。
扶苏便主动问萧何,“这沛县,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又或者是非同凡响的人物?我久在军中作战,已经很久都没有过过平常人的生活了。”
萧何望着扶苏,心里暗想,原来是我把太子想的太完美了。不过,这也正常,太子本来也就该有常人之需啊。
萧何飞快地思考着,这沛县也确实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是说到有趣的人。
那可就……
当萧何说出那个名字,扶苏心都凉了。好啊,他居然真的和刘季关系很好。
本来扶苏想找个人直接把刘季暗杀了,但是萧何的话,他可是狱吏,专门断案的。
这就只能让扶苏走原定的计划。
“那这个刘季,是萧舍人什么人呢?”
萧何认真地想了想,“只是认识很多年了而已。”
“既然无事,今夜就请他过来一起见见吧。”
亲自在水潭里给扶苏捞鱼的渠丰听见,手里抓住的大鱼,扑通一下又给跳进了水里。
赵佗上前,“太子,这怕是太突然了。我们都还没有准备。而且,您的样貌怕是会就此被外人知晓,日后太子会很危险。”
“无妨,萧吏举荐的人,必定不一般。请他过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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