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陛下是因为听到季布说了一堆漂亮话,所以答应了他?”
姚贾说的头头是道,这又激发了周青臣的胜负欲之心。
怎么可能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
我可是陛下亲自封的大夫。
“季布为人,一贯得到周围人的敬佩。他说话做事总是秉承天理良心。换了旁人,根本说服不了陛下。”
“要我看,这件事,没那么玄乎。”
周青臣一脸自信。
“太子能在陛下不知情的情况下,随意的调遣自己信任的部下进入咸阳城。这种事未免太骇人听闻了吧。”
“上卿未免多虑了。我来找上卿商议,乃是为陛下分忧。若是上卿直接把这种事告诉陛下,陛下指不定要大发雷霆。”
姚贾闻言,气得两颊发红。
“一派胡言。汝可知派遣季布前来,正是太子的诡计。”
“旁人上谏,陛下必然吃亏。让季布这种人前来,那是给陛下一个台阶下,把事情办了,还把面子给足了。”
“换个别人前来,陛下能得到万民的赞颂吗!?”
姚贾怒不可遏,其咆哮连带唾沫星子一起落在周青臣脸上。
周青臣一时间慌了神,“总不会真是这样吧。”
“你以为是怎样呢?”
周青臣看出来了,这不让皇帝陛下东巡确实没有那么简单,这是在逼迫皇帝陛下节省开支,确实是政治夺势之争。
只是周青臣误判了很多,眼下并不是政治夺势之争的白热化阶段,而是尾声!
“陛下看似赢了,实际上一败涂地。那个季布,他估计从头到尾都没搞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以为自己只是简单的上谏一番。”
“不过,在我看来,这个季布如果知道太子的真实目的,恐怕也未必真的敢去进谏。太子走之前,一定做过非常精细的部署。”
姚贾摸着自己的水桶肚,陷入深思。
周青臣此时慢吞吞地道,“我想的差的远了。我只以为是陛下迫于压力才这么做,没想到是太子,太子他……”
姚贾轻哼一声,“太子,那是陛下自己选的继承者,会差到哪里去呢。陛下现在只能待在宫中,不可以东巡,势必恼火。”
“要不了多久,太子又要再生事端,还不知道会是因为什么事。”
周青臣忍不住大叫,“什么!?还来?”
“怎么了?害怕?”姚贾不屑地望着周青臣。
“赵高也杀了,谏官也上谏了。太子无非是不想让陛下再随心所欲,陛下也已经收敛很多了。现在太子连东巡都不让陛下东巡了。”
“等太子再做点事,那这天下……这天下不就是……”
姚贾望着周青臣,“说呀,继续说呀。不就是什么?”
周青臣一下子从座上弹跳起来,“天下就是太子的了。”
姚贾和周青臣互视一眼。
两人又安静下来。
周青臣十分感慨地望着姚贾,“入朝为官侍奉陛下十多载,被谏官弹劾、被小人进谗言、被庶民咒骂,我想过很多我的结局,但是万万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难以想象,以太子那神鬼难测的心思,到最后会怎么对付我们两。太子总是喜欢亲自动手杀人,我就知道,太子天天憋在宫里,就喜欢杀人泄愤。”
周青臣战战兢兢蜷缩在姚贾脚边,像是冬天雪地里可怜巴巴求助路人的小猫。
姚贾听着这些莫名伤感的话,也莫名向周青臣靠拢。
“虽然我一直很厌恶你讨好陛下的技巧,可是我不得不承认,很多时候你说的话,确实让人感到很舒服。”
二人对视一番,随后又十分嫌弃的各自振袖。
“那现在,我们一起去见陛下吧。关键时刻,还是只有我们两個与陛下同进同退。”
周青臣大义凛然地说道。
姚贾也站起来。
“走吧。历朝历代,都有这么一天。咱们也不例外。”
二人驱车来到咸阳宫,表示要求见陛下。
结果谒者令告诉他们,“二位怕是要在此地稍候。陛下正在召见左丞相和少府。”
二人面面相觑,合着他们两个还不算是陛下的第一梯队。彼此的想法,只需要一个眼神就可以心会。
章台宫里。
嬴政正和李斯下棋,少府章邯站在一旁。
嬴政的脸色黑得像是炭,可是李斯却在围棋的每一个步骤都没有心软。
不过半刻钟,嬴政就输了。
“丞相这是要落井下石?”
李斯摇头,“陛下心乱了。臣只是希望陛下明白,这个时候愤怒绝非解决之道。”
“朕像是蛛网上随时被人生吞活剥的猎物……”
少府章邯脸色铁青。
这难道不怪您自己吗。
李斯对嬴政说,“陛下耐心一些。只需要最短一年的功夫,太子在边地时间既久,咸阳的这些乌合之众势必很快就露出破绽,到时候就是陛下出手的机会。”
嬴政恼恨的就是这个。
他何尝不知道这是解决之道,问题是扶苏的做法压根就没打算给嬴政机会去寻找他们的破绽。
而是扶苏在步步紧逼,寻找嬴政的破绽。
可怜的嬴政,他感觉他现在像个筛子,处处都是破绽,只是看对方什么时候想发起进攻。
嬴政不说话,他望着棋盘,心中满是厌恶。
章邯看出来了嬴政此时的困窘,陛下已经被按住,动弹不得。
一旦想动,太子就会出手。
到时候陛下就会输的更惨。
李斯不知道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对嬴政的问题总是避重就轻。
章邯想着,总该自己说话了吧。
“陛下不妨从小处着手,慢慢来。臣听说,太子手下有两个名士,一个叫陈余,一个叫张耳。这两个人久在太学,可是一直没有得到重用。”
“张耳?这个名字很耳熟啊。”
“他是信陵君的门客,非常有名。太子麾下的那个刘季,和他关系非常好,把他当做大哥。”
嬴政望着章邯,“你啊,去做少府真是让朕割爱,你应该每天陪在朕的身边。”
章邯听到这番话,莫名陷入回忆。
要是以前,陛下不要专宠赵高,就没这么多事情。
不过现在已经晚了。
“尽快找个机会,朕要见见这两个人,封他们入朝为官。”
“唯。”
嬴政现在已经决心要挖扶苏的墙角,慢慢来攻陷他身边那些才华横溢的年轻人。
做了三十多年的王,这种游戏嬴政很擅长。
李斯看到章邯给嬴政提供了可行方案,他一时间没有看到陛下全输,可是也没有看到陛下有胜利的机会。
章邯走后,李斯独留。
出了门的章邯总感觉不放心,便悄悄溜回去在偏门边上一听究竟。
李斯问嬴政说,“陛下打算日后如何处置太子呢?”
“丞相意下如何?”
“自古以来,政事者,牵一发,而动全身。陛下今日想要削减太子在朝中的影响力,一件事情下去,只怕会影响无数人。”
“微臣担心,事情发展到最后会不可收拾。”
嬴政也捋须。
李斯担心的是对的。
嬴政慢悠悠地说,“天上只有一个太阳。”
李斯对着嬴政作揖,“好吧,陛下。”
章邯不敢再听,快速蹑脚溜走了。
出了殿门,章邯看到姚贾和周青臣两个人,他们肩并肩,像是一对双胞胎。
“少府,来此何干?”
章邯唯恐李斯出来看到他,急匆匆道,“公事而已。”
说罢章邯就急匆匆离开了。
周青臣对姚贾低声道,“看吧看吧,满朝文武,只有我眼里有您这个上卿。少府看到您,都不爱搭理您。”
姚贾低声道,“其实有时候,你闭嘴也让人感到很舒服。”
很快,李斯走了出来。
“见过丞相。”
周青臣见到李斯,立刻像是家家户户院子里养的狗一样,兴高采烈地蹦到了李斯面前。
姚贾望着周青臣这般举动,掸了掸自己衣袖,仿佛方才靠着了什么脏东西。
“陛下心情如何啊?我听说陛下不能去东巡,担心了数日。”
李斯望着周青臣,一脸肃穆地道,“陛下忙于政务,哪有功夫管这些闲事。就算季布不谏言,陛下也很可能不去东巡。”
周青臣双目瞪大,整个人怔在原地。
不是吧。
那他不是白担心了吗。
李斯用看穿了一切的眼神瞄了一眼周青臣,又望着姚贾。
等到周青臣和姚贾二人见到嬴政,周青臣已然唯唯诺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姚贾嫌弃地望着周青臣,劝嬴政再度屏退左右后,和嬴政表明了来意。
“这件事,都有谁人知道?”
“就我们二人。我们想先问过陛下,毕竟太子是陛下的嫡长子。”姚贾十分坦诚。
周青臣战战兢兢,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脑子里有无数个小人儿打架,总之就是感到害怕。
不是吧,陛下真的要和太子政斗了。
那我怎么办,这血肯定要溅到我身上。
嬴政望着不成大器的周青臣,他也就只能写写歌赋文章了。
“东巡出海,朕本来也要延后。不需要这么大惊小怪的。今日之事,朕就当做没有听见。”
“退下吧。”
嬴政面无表情地说了这几句。
周青臣如蒙大赦,对着嬴政大声喘气,“陛下圣明,我就说没什么大事。”
姚贾却感觉事情比自己想象的严重。
本来想要替陛下解决太子,结果陛下对他并不是那么信任,那他可就……
二人出了宫门,周青臣开心地像个两百斤的胖子,姚贾却陷入深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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