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得到了这份赋，非常高兴。当天就能够吃清粥小菜了，医家都看呆了。
“奇事啊！”
“文章可以医病了。”
嬴政看到这么多人大费周章写文章，感觉自己还没被人遗忘，尚且有这么多人在乎他。
就这么一念之间，他又感觉自己还有好好活着的必要。
嬴政又开始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不过，幽禁让秦始皇彻底失去了想要修仙的欲望，他现在满心琢磨着怎么东山再起。
老骥伏枥，尚且志在千里；何况祖龙啊，一天没噶，那大脑袋就非常活跃，不是想要这个，就是想要那个。
权力、美女、才士……
大病初愈，尚且连肉都不能吃，嬴政又开始琢磨了。
那颗长着一对高高凸起大隆角的大脑袋，又开始疯狂地运作了。
嬴政丝毫不顾过去这颗总是因为想得多而动不动头痛欲裂的脑袋，反正只要没坏，就还能用，趁着自己还有一口气在，使劲琢磨。
季心看着嬴政恢复了生气之后，那双眼珠子一天天秃噜秃噜地转，不用想也知道太上皇又在谋划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不过太上皇爱琢磨就让他琢磨去吧，反正他是不会背叛二世的。
二世，那可是心怀墨门信仰的男人。
这可是战国末年！
这个时候，人们内心深处，他们也和两千年后的人一样，无比怀念过去那个光明的纪元。
是的，过去有孔子孟子，有墨子列子。
那个光明灿烂的时代，没有人信仰萎缩。
而墨子，就是最璀璨的一颗明星。
在那个贵族横行，不可一世的时代，墨子毅然决然选择服务庶民。
墨子，在两千年前，他在庶民的心目中，就是神！
这个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神。
但是中国是最特殊的一块宝地。中国人，他们的神是自己封的。
从周公开始，就不再是上古神的时代，中国人开始了自己封神的时代。
此封神，一指死后升天的神职；二指中国人自己内心深处摆脱了对神明的崇拜，每个中国人心目中都有着自己的神。
两千年前，那个兵荒马乱的时代里，墨子、孔子就是人们心目中的神。
一个主张有教无类，一个主张兼爱非攻。
墨子最强大的地方，就是他用中国人的语言文化体系，去阐述佛教之中理想境界——兼爱非攻，本质上就是在说众生平等。
孔子做到了学术下移，把贵族垄断的智慧知识，传到了庶民阶层。
孔子和墨子，就是那个人们心目中的神。孔子圣人，那是当时的人给封的。
至于墨子，这位在人们心目中的神；也许他可以与两千年后的那只猫可以相提并论呢。
主要是，这两人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
在看到了孔子的理想不切实际后，墨子二话不说钻身入泥地，帮助社会最底层的贫穷劳苦大众。
若没有道路，那就自己开辟出来一条！
中国人从来就是比西方人更加具有叛逆精神，更加具有创新精神的人。
而扶苏，他选择了看重墨家，选择了和墨子一样的道路，为社会最底层最广大的群体服务。
虽然没有始皇帝陛下这么霸气威武，可是秦二世胜就胜在他没有选择做什么霸气威武的人。
时代变了，争霸的时代已经过去，秦人从战争之中觉醒，天下人都从战争之中反省，绝大多数人，都开始反对战争了。
国民自己推举出了他们需要的人，能够引领他们走出重重迷雾的人。
季心不可能就因为秦始皇威严不凡，俨然天人降世就服从于他。而且季心明显感觉皇帝老了，糊涂地不得了。
都说过了，中国人，自己封神。管你是不是老天派来做大事的，对老百姓不好，人家照样蛐蛐你。
中国人自己给自己封神。
在季心的心目中，秦始皇是上天封的神，但是扶苏是他季心和千千万万人自己封的神。
嬴政下令，让宫里人把那篇《始皇颂》刻在木板上，刻在宫中每个廊柱上，要让他每天都能够看到。
他只要每天一看见这些功劳簿的话，立刻整个人精神抖擞，笑逐颜开的。
季心只能化身护老使者，每天看着、陪着始皇帝在玉真宫里胡闹。
至于这篇赋，立刻在咸阳城里炸开了锅。
咸阳城里，那是高手如云。
多才多艺如张苍者那比比皆是，多嘴多舌还贼怂的就只有他一个。
“这文章写的合韵啊。”
“看着不像是秦人写的，一股子楚风味。难道说是楚国南蛮人写出来的？”
“我看着不像啊，楚人哪有这种气势。”
“秋风送爽兮白露为霜，秦始皇御极兮威震四方。”
“这气势能是一般人能写出来的？”
“锐意进取兮雄图伟业，德被生灵兮泽被八荒。”
“乾坤再造兮日月重光，帝祚绵长兮万世流芳。”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用楚辞的风格，写出来了我大秦的威风！这人还是个高人啊。”
“到底谁写了这首赋啊？”
咸阳大道两侧，酒肆里、馆舍里、商铺门口，文士、商旅、办事差吏、贩夫走卒，都对着这首让太上皇起死回生的大赋赞不绝口。
这议论连绵不绝，整整持续了数天。
让冯去疾这位一向不喜欢诗词歌赋这类无病呻吟的东西的实干家，也听进去了微末。
冯去疾，经历了和秦二世扳手腕之后，他倒是乖顺多了。
他的确为扶苏尽孝的事情感到欣慰，认为这是个好兆头。
皇帝怎么做，千万个家庭就怎么做。只要维护父子伦理纲常，那就是人。
但是冯去疾，他在这次给秦始皇治病的过程中，并没有参与一丝一毫，反而撇的干干净净。他太了解自己的前上司了，这件事最好还是留给秦二世自己去做比较好。
所以当其他臣子附庸皇帝之意，大肆举荐自己府邸里的文士写锦绣文章哄秦始皇高兴的时候，冯去疾躲得老远，一篇文章都没上报不说，还完全不参与，置身事外。
他一直都对文章这件事不在乎，不关注。
多次入宫面圣的时候，他其实也看到过，那些文章被一沓一沓送入王宫，但是从没有看过一篇。
直到这篇没有署名的秦赋爆火，在咸阳城里家家户户都有一份手抄纸质版，冯去疾听到自己的下属官吏白天办公的时候都忍不住去议论，他这才开始注意，但是还是不想掺和。
如今回家的路上，坐在马车里，接连三天听着有人议论《始皇颂》。
冯去疾开始坐不住了。
本来以为就是一篇向秦始皇表达孝心让老上司又有了心气的文章，结果居然被满城的人议论了这么久。
冯去疾也开始好奇了，立刻命人在外买了一份文章回来。
唯恐他人看到，还是半夜三更自己一个人悄悄地起来看。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冯去疾立刻对写这文章的人肃然起敬。
次日清晨，冯劫刚刚准备穿戴好，准备跟着父亲一起去上朝。
结果还没出门，就被冯去疾派人给请去书房。
“阿劫——”冯去疾穿好朝服，沐浴在夏日的阳光下。
冯劫愣了一下，父亲老早没有这么叫他了。
“阿父，出什么事了？”
冯去疾一脸笑呵呵。于光影模糊之下，冯去疾的笑容倒是和当今皇后的微笑有几分相似。
“你过来，我有事交代你。”
冯劫走近，冯去疾拿出文章给冯劫看。
知父莫若子，冯劫秒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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