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着自己是有功劳的人,所以就为所欲为,帝国的钱库就是被这些人挖空的。”
“陛下若是打算就此饶过,臣也没话说。只怕此事过后,一而再、再而三。”
“人心不足蛇吞象,得了这样多的钱还不觉得够,日后还要拿更多。”
张苍忿忿不平的说着,“从始皇帝为王当政时期,他们就一直这么明目张胆,简直是把帝国府库当成自己家的后院了。”
大晚上的,扶苏本来打算好好睡一觉。
这发行国债的大消息一放出来,臣子富商都高高兴兴地把自己的家的钱堆放到了府库里。
帝国各部门原先都是不抱希望,只想着自己怎么宵衣旰食度过眼下这个难关,对于秦二世提出的诸多宏伟的理想,他们也都只是默默笑笑,不敢评价,毕竟手里没钱,做什么事都捉襟见肘的。
忽闻皇帝解决了这个大事情,那是一个个眼睛亮闪闪,内心亮堂堂啊。
至少从皇帝把钱搞到手这件事看来,皇帝还是很务实的。
所谓有奶便是娘。
皇帝没钱的时候,一提干新政,大家就是间接性踌躇满志,持续性混吃等死。等到皇帝有了钱,那一个个就开始持续性踌躇满志,间歇性混吃等死。
帝国各大机构那是连夜写奏疏,写章文,请皇帝下发钱款。
反正一个个那是都没含糊,个个都狮子大开口。
皇帝虽然年轻,但是面对这一个个年龄大的都能当自己爷爷的儿子们,虽然看着实在是没良心,但还是一一回应批复了。
帝国总算是从百废俱兴的状态中慢慢走出来,有那么些全面复苏的苗头了。
是以继位刚满一年的皇帝有了这笔大钱,这里也刚刚想着摆个庆功宴,不请张苍的那种,只叫上少数几个贴心的大臣。
不然他这皇宫里的日子也太苦逼了,小孩子都知道过年要换身新衣服,他可是堂堂皇帝啊,总不能过年连身新衣服都穿不了。
这摆宴会,也实在是对乏味枯燥的宫廷生活进行一些调剂。
对于臣子来说,治国是这样的。皇帝只负责发号施令就可以了,可是他们这些臣子们要考虑的事情就多了。
皇帝的难处,横竖他们是一点也不体谅。
臣子只需要考虑伸手要钱,而皇帝则要负责钱怎么来,来多大量,这么大的现金流能维持多久,日后这个钱怎么花,花完之后展现出什么效果。
听臣子们进行所谓的汇报,无非是这个事情他们是不敢干的,得皇帝授权;那个事后面有人,他们是不敢动的,需要皇帝首肯。
皇帝每天的精力都耗费在这些乱七八糟的地方了。
府库刚刚满了,皇帝本人比任何臣子都高兴。
他的大秦终于不穷了,老父亲留下的亏空非但被填满了,还被自己弄出了一笔巨额款项。
所谓做皇帝得意之时,最快乐的也莫过于此了。府库里的钱堆积得满满当当的,干啥都有底气,干啥都有信心。
家里有钱,孩子们就有了自信,就有了自尊,有了未来。
对于一国,何尝不是,国家府库内有了大钱,国内自然上下都欢欣鼓舞的,睡觉都踏实。
如果一个国家里的百姓都能够安居乐业,那么这个天下哪里还有皇帝的敌人呢。
可想而知,得到这笔大钱的扶苏,那是夜夜好眠,日日好精神。
原定明年开春的时候,工厂就要动工,到时候高额的工薪一发,再加上士兵补贴一发,整个帝国的经济就开始激活。
之后就是经济上的各项政策。
眼下关键是把货币流通渠道给打通,这是对于国民来说最急需改变的状况。
一旦钱到手了,帝国的春天就来了,秦国经济从原先的一潭死水就要被整活了。
结果临了发生这么个事情,就相当于一帮厨子辛辛苦苦给自己整了一桌满汉全席,结果上宴席后,主人还没动筷子,还没发话,先上桌了几只老鼠扒拉了几口菜。
这老鼠上过桌,满汉全席还能是大家想吃的那个满汉全席吗?
皇帝也是个讲究人,这事情闹得就不太体面。
但是他很清楚,这种事掀开来讲只会暴露自己的短处。
他身边的骨干大多数都是秦始皇留下来的班底,虽然分封弄走了一批,但是留下来的这帮豺狼也不是好对付的。
“若是不能及时刹住这股风气,日后贻害无穷。”
张苍的态度倒是很坚决。
他喋喋不休讲了诸多害处,和一旁悲伤无奈的曹参相比,他完全是把自己代入了天下最穷苦、社会地位最低贱的那一批人。
张苍字字句句好像都沾着血,如雷一般的咆哮着,其他人却都保持着各自的立场。
首先扶苏就没有像张苍这么想,把这件事曝光出来了,告诉所有人章邯已经拿了一笔钱,试问后续还有人还老老实实上菜吗?准备上桌子吃饭的人知道之前有老鼠上过桌子了,他心里还会感到公平吗。
大家都是捐了钱的,怎么章邯先拿了一笔钱,他都拿了,我怎么能不拿。
不是说扶苏对人性把握的很透彻,主要是在政治这件事上,把所有的人都假想成坏蛋,这样你就赢了。
但是在处理的过程中,要让所有人都感觉自己是个好人,和自己是好朋友。
哈哈哈哈。
主要是庶民要公平,基层小吏也要公平,商人也要公平,皇帝也要公平啊。
扶苏好不容易弄了这么多钱,就要投入干事业,现在若是把耗子先上了桌的消息传出去,大臣们会怎么想自己呢。
皇帝和张苍的想法,肯定不对付。
张苍考虑的事情可多了,给民众伸张正义。皇帝考虑的可就简单了,他只需要答应或者不答应就行了。
张苍忧愁地望着皇帝。
“这件事不要对外声张。”
张苍眉毛提起来,“陛下打算包庇?”
“不是包庇不包庇的事情,将军赶路,不斩苍蝇,这个道理你难道也不懂?当务之急,是把府库里的钱都看管好,保证不许再出现类似的事情。”
“换人是必须换了。”
皇帝冷着脸,这给民众的交代该给还是要给的。
张苍听着,这才静下来。
皇帝说的没错,这个节骨眼上,保证以后都没有人再拿钱才是要紧的。
而且这一步步走过来,张苍这颗心已经是百孔千疮了,他什么事都看过了,今天发生这种事,他竟然都没感到稀奇。
说实话,张苍从年少书生走到今天,这颗心早就变了,人的道德品格在他眼中已经成为一文不值的东西。
因为这些东西成为了最不值钱的东西,最不值得信任的东西。
张苍静默下来,章台殿里也陷入了怪异的静默。
皇帝想到了什么事情,黑着脸问,“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少府寺内都盘问了一遍,还有廷尉萧何。”曹参低声说着。
“问题不大。谁敢把这消息走漏出去,那就送他见他列祖列宗吧。朕这些年,和臣子斗来斗去也厌倦了,够乏累了。”
“这么多年,这些臣子也拿的够多了,俨然是把大秦的府库当成是他们自己家的了。”
“非但不知足,竟然还越发无耻了起来,觉得这些钱是理所应当拿的不成。若是拿不到,还觉得自己亏了”
秦二世说着说着就没声音了,脸上的红潮也慢慢地隐了回去,在那里阴恻恻的想着。
曹参张苍都没敢说话。
“陈平,你说这个事怎么解决?”
所有人都望着陈平,时间久了,大家也都知道皇帝跟前这些红人到底谁才是皇帝陛下的心腹了。
陈平那在皇帝心目中,可谓是重中之重,皇帝遇事不决,都先问陈平再决策。
陈平倒也不负众望,迄今为止没让皇帝失望过。
靠着一张帅气的脸庞,迷倒了大秦好几个年轻公主不说,他在黑白两道都混的挺开。
老天若是一心要给你赏饭吃,只需要让你拥有一张让男女老少都感到帅气非常的脸就好了。
陈平躬身道,陛下,“臣有个法子,可一石二鸟,不仅仅能够帮陛下把失去的钱要回来,而且能够一劳永逸,让少府寺的人再也不能随意地从府库里拿钱。”
“什么法子?”皇帝眼前一亮。
陈平很是从容,微笑着说,“府库分立,设立新司,管理帝国的钱库。设官大司农,主管帝国经济货币大事。”
皇帝黑着脸,“这算个什么好法子?”
这个办法,历朝历代的人都用烂了,秦始皇时期就一直在搞这些事情。
设立一个新官职,把权力换一个碗装,这个办法简直是老土的不要不要的,并没有什么创行性。
别的大臣提这个法子还情有可原,但是他可是陈平啊。
皇帝自然对此不满。
陈平复笑,“这只是其一罢了。其二,陛下要保留少府府库,作为陛下宫廷之需。而独立出去的有司,专门负责帝国各个组织机构钱款拨用。”
扶苏笑了出来,“好,真是个好法子。”
此计之妙用,一般人自然一时半会察觉不出来。
可陈平之计自然毒辣。
皇帝保留少府府库之权,这意味着未来的皇帝要和少府章邯两个人在一个碗里吃饭。
那自然是章邯负责找饭,皇帝负责吃饭。皇帝吃饱了才能让章邯吃。
这里听不懂不要紧,后面慢慢就懂了。
折腾人的话,陈平还是很有一手的。
他能让一个英明睿智的皇帝在短短半年内弄的人憎鬼厌,本来就不是一般人。
其他臣子们,一个个都望着幸甚至哉的皇帝和一看就一肚子坏水的陈平不明就里。
他们搞不懂这个法子为什么值得皇帝暗喜,仿佛他最讨厌的人要倒霉了。
张苍懒得去想皇帝和陈平这两个人之间那点心思,他对于陈平这个分内府国库之别的策略很感兴趣。
因为这对应了一个前面提到的超级严重的问题。
那就是大秦帝国经历了诸侯国到天下至尊大国的过程中,在外貌上摆出来一副世界至尊的傲然模样,可是骨子里还是个小诸侯国。
怎么这么说呢,因为大秦的官僚体制根本不完备,机构系统也不完善。
秦国的府库那是不分内外啊,说它是皇帝个人私库没错,说它是帝国经济周转之中枢也对,说它是秦国的国有银行也没错。
错就错在,这三个居然是一体的。
皇帝的私人财库居然就是大秦银行,全国老百姓的钱都存在这里,而秦始皇又是这么一个爱花钱的主。
这就等于把耗子和大米关在一个缸里,那简直是唯恐天下不乱啊。
这件事太可怕了,可是这么久了,居然没有人敢公然站出来说。
秦始皇就是最大的贪官头头。
到了秦二世,他倒是廉洁,自己不伸手拿钱了,也可能是府库里已经没钱了。
也没有人提议说把这个府库给分开。
迄今为止,只有陈平借着这个档口,把这个大事提出来了。
众人都对陈平生出了佩服之意。
可是秦二世对陈平可没那么多好感啊。
这些日子,吕雉协理后宫,这可是和熊柔对着干。有不少被熊柔臭脾气得罪了的宫人宦侍天天给吕雉打小报告。
反正这王宫里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时间一久,什么消息都给抖落出来了。
皇帝没想到陈平这么厉害,厉害到能够把大秦帝国方方面面都给渗透了。
“陈平,朕听说你买了帝国五百万的债,你比朕都富有啊。”
陈平眼珠一闪,怯怯地望了秦二世一眼,随后波澜不惊的低眉说,“这些皆为太上皇之前所赐。臣一直留存在家,从未取用,一直想要等到有用的时候再把他们拿出来。”
“毕竟这些钱,臣受之有愧,所以一直都封存起来,一直以来都没有动过。”
陈平想到了什么,作揖道,“臣愿意把这些钱全部募捐。”
秦二世哈哈大笑一番,“不至于,不至于,你们都是帝国的功臣,朕哪能让你们白白出钱,这么多钱,白白捐出来,要搁朕,朕半夜还不得心疼死。”
陈平的大脑像是车轮一样飞速的旋转,“不,陛下。臣的钱都是陛下的钱,臣只是把陛下的钱还给陛下,何来心疼之说。”
皇帝望着陈平,“嗯,朕知道你一向明白是非道理,不用朕多说,你就自己处理的干干净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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