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剑峰。
众人皆知,凌剑峰有修真界最冷的剑,也有修真界最美的人。
此时,这位修真界最美的剑修却一改往日的孤高冷淡,她随意坐在瑞草卷珠紫檀榻上,修长如玉的手轻按眉心。
修真界如她一般的冤种真是不多见了。
如果给冤种分级,大概她能坐稳绝世冤种的宝座。
就在刚才,希衡觉醒了自己一生的记忆。
希衡在修真界打拼,从一无所有到成为出窍期大能,一柄天湛剑荡魔诛邪,令天下妖魔闻风丧胆。
她只用了两百年。
整整两百年,希衡都在连轴转地修炼、除魔、保卫宗门,悉心教导座下子弟。
没一日休息过。
堪称修真界劳模,玄清宗优秀员工。
希衡想过自己的许多死法,干剑修这一行,出剑杀人,生死间一线交汇,相当于提着脑袋过活。
她杀别人,也理所当然会想到自己的死法。
或许是长期996过劳猝死,也或许是突破境界时被心魔所杀,当然,最有可能的是被自己的死对头,魔族太子,如今的玉冥魔君玉昭霁所杀。
但唯独,希衡没想过自己的死法是……
被自己的徒弟一剑穿心。
他用她教导的剑法,长剑贯入希衡胸膛,鲜血倾洒出来,比晚霞更加绚丽。
希衡一生着素衣,死时倒红梅染衣,穿了回娇艳的色彩。
至于她为何被徒弟所杀,那就更加冤种了。
希衡的二徒弟萧瑜风凝金丹时,被魔族情魔穷追不舍,希衡为让他专心突破,替他护法。
情魔不敌希衡,关键时刻祭出自己的本命魔珠和毕生修为,给希衡种下情魔之毒。
情魔之毒无视修为,能让希衡心魔丛生,身染欲念。
若不得解,希衡满身修为尽丧不说,情魔毒攻入肺腑,更会命丧黄泉。
想解情魔毒,需以特定之法和身具霸道烈焰的男子双修。
恰好的是,希衡救下的二徒弟萧瑜风身具五灵业火,是最合适不过的解毒人选。
希衡不大想死。
她询问过二徒弟萧瑜风的意见,萧瑜风怔愣一下,答应替她解毒。
希衡是修道天才、修剑天才,但她有一个缺点,不太通人情世故。
她认为双修说得亲密,其实不过是隔空手掌相触,功法相融,有什么要紧?又不是男欢女爱。
连手都不要拉。
这也就导致希衡没有发现萧瑜风眼底深处的不愿。
直到萧瑜风的长剑贯入希衡胸膛,萧瑜风目色复杂,才说:“我一直拿你当我师尊,你让我替你解毒,我不能不照做,可那不是我的本意。你是我师尊,我如何面对你?”
希衡:……
她很疑惑,面对不了她,那他自请逐出师门行不行?
搞偷袭杀她是几个意思?
当初她可是为救萧瑜风才中的毒。
可惜,萧瑜风做出弑师之举,精神面貌明显不太正常,他悲惨地说:“我同芸儿本青梅竹马、心心相印,却因师尊你横插一脚,我们中有了隔阂。”
希衡心说,我的心本来也是一颗红心,却因为你这一剑,我心脏都物理意义上的裂了。
我还没哭呢,你哭啥?
我失去的是一条命,你失去的可是你的爱情?
萧瑜风长了一张嘴,为什么不说出他和芸儿的事?总不能让希衡去猜吧。
希衡一生未动情,也就不能理解萧瑜风的痛苦,更不理解萧瑜风当初为什么答应替她解毒。
他直言他不能解毒,对希衡来说,也就是多费周折去寻另外男子的事儿。
希衡带着不解死去。
死去时,她反而一身轻松,终于不用再和魔族无休止地斗争,她终于可以休息了。
所以,哪怕其余徒弟面对她的死,对萧瑜风说:“你也是受害之人,师尊有辱正道之风,如今身殒,也算保全了生前颜面。”
哪怕她舍命保全的宗门说她为师不尊,合该有此一劫,希衡也没有一点动容。
她做事,仰不愧天、俯不愧地。
于徒弟,她尽良师、严师之职,教他们剑法,护他们进阶。
于宗门,她尽峰主之职,诛邪魔,荡宵小,扬威名。
她做得太问心无愧,也就导致死后,尘归尘,土归土,她觉得一切缘分都该到此为止。
总不可能她死了还要在坟里保佑他们一生顺遂吧。
故而,对于宗门、徒弟们对她死亡的看法,希衡半点不在意。
可令她不解的是,她死后三年,这些人却都念起她的好,个个悔不当初。
尤其是萧瑜风。
萧瑜风开始日日醉酒,疏于修炼,境界大跌,每日醉生梦死,口称着“师尊、师尊”
这也就罢了,最令希衡无法忍受的是,萧瑜风同芸儿成婚,成婚当日,萧瑜风把芸儿压在身下,居然也掐着她的腰念着“师尊、师尊”
希衡:…………
还挺行为艺术的。
她被萧瑜风偷袭杀了,姑且算萧瑜风担心他弑师名声不好听,日日买醉假装孝子,那他洞房时装什么孝子贤徒?
希衡光是想想,都觉得自己脏了。
她实在受不了这些恶心的场景,希衡觉得自己已死之人,应该回到自己的坟墓去。
然后她看见自己的坟被刨了。
希衡:…………
希衡的灵体手指微微颤抖,看着自己的坟上崭新被刨出来的泥土,泥土有新有旧,说明她的坟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刨了。
是谁这么缺德?
然后,希衡听见了一个声音,清冷华贵,带着唯我独尊的傲气和一丝放松、怀念。
玉昭霁,魔族太子,也是魔族九位魔君之一,未来板上钉钉的魔皇。
玉昭霁是希衡的死对头,她们一正一魔,见面就掐。玉昭霁杀过希衡的正道同盟,希衡杀过玉昭霁的魔道下属。
玉昭霁也是唯一一个在成为魔君前,就杀死除自己外所有有可能继承魔皇之位的同胞的太子。
魔道有玉昭霁,正道有希衡,他们打过的架没有八百也有五百。
如今,这位风流俊逸的魔族太子,穿了身雪色的衣衫,发上银莲发冠束住三千发丝,墨发半披半束,银雪色的发带垂下。
他躺在希衡的棺材里。
并不宽阔的棺木让玉昭霁施展不开,他也不嫌弃,离希衡的尸骨更近些,他呼吸的热气都尽数打在希衡的尸骨上。
似乎觉得这样也不够,玉昭霁干脆拿起希衡的手骨。
他手指微弯,好似在和希衡拉勾似的,满是惬意的语气:“今日,孤的刀道已臻刀皇之境,哪怕是十万大山的守山人,孤也能一刀斩之。”
他抚着希衡的白骨:“孤无人可叙说,想一想,这个好消息也只能告诉你。”
希衡:……
他堂堂魔族太子,找个说话的人很难吗?至于来刨她的坟?
玉昭霁又微微勾唇,他闭眼,似是要从手中白骨回想希衡的音容笑貌。
“这些年,孤每进一阶,都要来告诉你。”
希衡懂,也就是这些年来,她的坟被他刨了一次又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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