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过午,王允才悠悠醒来。
他看了坐在自己身旁的尚书杨瓒,眼泪已经忍不住流了下来。
杨瓒关切问道:“王公,你终于醒了。陛下他……”
杨瓒一句话还没有说完,王允就嚎啕大哭。
看王允哭的如此情真意切,杨瓒忍不住心中暗赞。
王公不愧是大汉栋梁之臣,果然忠心。
他心忧天子安稳,竟然如丧考妣,这份忠君之心,老夫不如矣。
可王允接下来的话语,让他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对。
“陛下啊,老臣对不住你,让你死在奸人之手。”
“王公。”
王允涕泗横流。
“陛下啊,陛下既去,臣也绝不独生。”
说完,正要挣扎起身。
杨瓒敬佩道:“王公忠君之心,可照日月,瓒不如远矣。”
“等陛下无恙归来,瓒定然向陛下禀告王公的拳拳忠君之心。”
王允也觉得有些奇怪。杨瓒怎么说陛下归来,莫非天子未死,而是被掳走了。
王允支柱泪水,问道:“陛下没有被贼人所害?”
杨瓒急忙道:“陛下只是不见的踪迹,并未身死。”
王允止住了哭声。
“没死,这怎么可能,老夫可是亲眼看到那些贼人冲进陛下的营帐。莫非那些人把陛下掳走了?”
杨瓒摆手道:“都不是,陛下被刘皇叔带着,逃往山林中去了。”
刘皇叔。
“刘云起?”
杨瓒应道:“正是。”
王允听到这句话,直接坐了起来。
杨瓒急道:“王公刚醒过来,还是躺下休息为好?”
王允示意自己不要紧。
“到底发生了何事?细细讲来。”
杨瓒就把李儒调查的结果,详细说与王允听。刘隅提前发现的阴谋,让皇帝换上的太监的衣服,带着他藏进山林之中。
王允听到有些不可相信,这么说,云起在动乱之前就已经发现的端倪。
这怎么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袁绍的真实想法,他是怎么猜到的。
他又想到一事。
“相国可无恙?”
杨瓒道:“相国无恙。”
王允刚松下的一颗心,瞬间又提了上来。没想到,自己精心策划的刺杀竟然没有杀死董卓。
不知王越他们如何,是否落入了董卓手中。
“刺客可曾抓到活口?”
“不曾抓到活口,除了一人逃走外,其余全部被杀。”
“逃走一人?”
杨瓒应道:“不错,听说那人剑法不俗,他刺中相国,最后被吕布拦了下来,那人最后虽然被甲士所伤,可还是逃了出去。”
王允听到杨瓒的讲述,已经知道逃走那人就是王越。
他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
说完这句话,杨瓒看了一眼营帐门口站立的甲士,低声说道:“ 王公可知道刺杀相国的那些人是何人?”
王允听到这话,差一点又昏了过去。
杨瓒急忙用手扶着王允,低声又道:“他们都是先帝身前虎贲之士。”
王允缓过神来,故意问道:“竟有此事?”
杨瓒道:“绝不会假,他们刺杀董卓,我能理解,可是他们为什么还要刺杀陛下?我是百思不得其解,他们都是以忠勇着称。”
王允道:“他们都是忠勇之士,绝不会刺杀陛下。”
杨瓒不解道:“王公为何如此肯定?昨日那些杀入陛下营帐之中,可是很多人都看到了,若不是皇叔多智,恐怕陛下已经被他们所害。”
王允无言以对,他知道这件没法解释,若想把这件事解释清楚,必须把袁绍也说出来,那样的话,自己也牵扯其中,况且还是口说无凭。
王允不想在这个问题,太过纠缠,他问道:
“如今可有陛下的消息?”
“还没有他们的消息,皇叔带着陛下走后,那帮贼人也追了过去,董相国回来后,派吕布带领甲士已经跟过去了,已经一天了,还没有陛下的消息。”
王允看着营帐前的甲士问道:“门口甲士是怎么回事?”
杨瓒面如死灰道:“王公你还不知道,相国怀疑我们中间有人和刺客勾结,已经发下严令,若是陛下找不到,或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等要全部坑杀。”
王允脸色巨变。
“竟有此事。”
杨瓒道:“这关系到我等身家性命,怎敢在王公面前妄言。”
“为了此事,伯喈已经去见了相国三次,想劝相国查出真相后再处置,可是相国不听。还说宁可错杀,不可错放。”
“王公如今之事,我等该如何?”
王允听到这些话,一时间呆立原地。
杨瓒继续说道:“如今王公醒了,要不要去见见相国,让他饶了众位大臣性命,我等身死不要紧,可是大汉江山恐怕真要倾覆了。”
王允知道董卓的脾气,他虽然身居高位,可是他也知道,这帮大汉朝臣,他最信任蔡邕,如今蔡邕去求情都没有效果,自己过去恐怕也于事无补。
“既然相国命令已下,恐怕很难改变,除非……”
杨瓒问道:“除非什么?请王公明言。”
“除非云起能带着陛下逃过此劫,我等才有生还的希望。”
杨瓒一听,身子一软,险些瘫坐在地上,他急忙稳住身形。过了半天才慢慢说道:“皇叔虽然多智,可是他不善武,瓒怕他不是那些贼人的对手。
王允没有接话,他何尝不知道杨瓒说的这些事情。
不但刘隅不善武,他身边还来着一个九岁的天子。
天子虽然尊崇,可是他毕竟只是一个九岁的孩子。
一个不善武的刘隅带着一个九岁的孩子,在山林中躲避贼人的追杀,怎么说都没有什么胜算。
杨瓒看王允不说话,他还想再劝。
只见王允说道:”多说无益,为今之计,只能让慢慢等了。”
杨瓒看了王允两眼,也知道再劝说无益。
“王公保重。”
说完,转身出了营帐。
王允缓缓站起身来,他缓缓走到营帐门口,向外望去,只见营帐外围密密麻麻的站满的西凉甲士。
王允望着漆黑的夜空,叹了一口气。
“云起,如今我等安危,全系你一人之身。”
说完这句话,他在营帐中缓缓踱步,脸色恢复平静,可眼神中的焦灼之意却越来越浓。
……
……
刘隅带着刘协已经在密林中躲了三天,这三天来刘隅无时无刻,不在警惕和紧张。
他没想到好好的一次春猎,竟然变成这个模样。
当他慌里慌张来着刘协来到密林时,他本想着躲避一时,等到董卓回来之后,就开始来到刘协出去。进来之后,才发现事情远远比自己想的复杂的多。
从进入树林开始, 刘隅就一直思索,这场针对天子的刺杀,不可能是董卓,如今刘协是董卓的最大倚仗,董卓绝不会对刘协有这样的想法,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有这样的想法,也不会这样麻烦。
所以刘隅在等待,在等待董卓或吕布的回军,只要这两人有任何一人回来,这场灾厄,就躲了过去。
可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了刘隅的推测,董卓不但迟迟没有回军,那些不明来历的甲士,还钻进密林之中,开始寻找。
刘隅一看, 哪还敢停留,拉着刘协向着密林深处走去。
万安山作为皇家狩猎场,即便是闲暇时,也鲜有人至,树木繁盛,没有任何砍伐的痕迹。
刘隅走进厚厚的落叶上,一脚下去就会有一个深深的脚印。
看着树林中留下的脚印,刘隅在心中陷入了深思。这哪是脚印,分明是导航系统啊。
若是自己这样走下去,很快就会被发现。
刘协刚开始的慌乱,渐渐恢复了平静,他感受着刘隅手中的温度, 心中莫名的感到非常踏实。
这种感觉很奇妙,刘协有些说不清。
自从他记事开始, 他就没在任何人身上找到一个找到感觉,这种无条件信任的感觉 。
他在皇宫中,无时无刻不需要保持警惕,即便是身边的人,也不能完全相信。
无情最是帝王家。
他一声不吭的跟在刘隅身后, 过了许久。刘隅在心中盘算着距离,停下脚步, 坐在一块石头上休息。
刘协小脸上一片涨红,这一段时间的山路,让刘协有些气喘吁吁。
刘隅看着一脸平静的刘协,心中也不禁对他暗暗赞叹。
像刘协这种年纪,如果是前世,还是无忧无虑的上学,哪里会像刘协一样四处惊吓。
皇帝真不是人当的。
不得不说, 如果是在盛世,刘协所表现出的气度, 沉稳、冷静、雍容,贵气。绝对有明君的潜质,可惜他生错了时代,终其一生,都生活在别人的阴影里。
刘隅坐在一会, 看到不远处的几颗野果,他走向前,仔细辨认了半天,也没有认出来这是哪种果实,他确认色泽气味,应该是无毒,才小心翼翼摘下一颗,轻轻咬了一小口,入口微甜,其余在无任何异味。
刘隅把野果拿在口中,等了半个时辰,也没有感受到异常,从树上摘下几颗野果,放在刘协手中。嘴里含混不清道:
“陛下快吃,贼人很快就会追过来,他们还要继续往前走。”
这三天来,两人都是用野果充饥,刘协也适应了刘隅的谨慎,他拿起野果大口吃了起来,两人跑了半天,早已经饿了。大口吃了起来,这些野果刘协吃在口中,虽然比不上平时他吃的山珍海味,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两人吃完之后,刘隅把果核掩埋。这才站起身来,带着刘协继续向前走去。
再往上,沿着坚硬的石头行走,两人的脚印也就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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