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你所言,的确有机可乘,但我这样做真的合适吗?)
沫参辰建议他以追求的方式让塔莉娅主动放弃之后的行动,按照瓦西里的想法,这套方案怎么看都有些不符合实际。
(来个不恰当的举例,你也知道的,学园都市内某些科学研究机关经常做背离人道主义的实验,那么他们这样做合适吗?)
走在少女身边的通缉犯无言以对,他听出了“混沌”的意思:有些时候,人们并不会以道德标准或者法律标准一类的事物来规范自身行为,而是以现实利益为行动标尺,那些科学机关当然也不例外。
瓦西里犹豫了,目前的情况是:俄罗斯境内直接参与夺取地脉节点的“克舍伊小队”成员都即将迎来必死的局面,而自己虽然只是对身旁的少女存在些许好感而已,但为了挽救对方的生命,还是只好装成这副死心塌地的模样。
(我可以暂时不顾及道德方面,但想要让塔莉娅放弃,单纯使用这种手段是远远不够的。)
现在,瓦西里决定尽可能进行营救,那么接下来的重点在于具体手段,到底该怎么做,才能使得塔莉娅主动停止本次复仇计划,并背叛自己目前所在的组织?
(现在,你可以把以上问题简化成一句话吗?)沫参辰并未直接给出自己的解决方案,而是先让瓦西里主动思考。
(让我想想…)
最终目标为营救成功,对象为今天上午才首次认识的二十一岁少女,考虑到她在列车上的事实,那么多半是“克舍伊小队”的重要成员,限定时间是“克舍伊小队”完全行动之前,总体而言困难重重,大体上可以归结为三方面的限制。
首先,是俄罗斯成教方面。
他和安东查阅过相关资料,放在全世界范围来看,发展到如今规模的该十字教分支共有将近四亿信徒,与包括俄罗斯在内的多个国家联系密切,甚至于可以直接干涉其对外的方针政策,面对这种庞然大物,“克舍伊小队”毫无胜算,更别提他们的重要成员已经在行动前被伊万诺夫等人发现。
之前与总大主教主动通话是为了进一步确认俄罗斯成教对自己和同伴的态度,仅仅从结果来说,还不错。
限制一:当下绝不可与俄罗斯成教为敌,也不可让他们怀疑自己的立场。
限制二:一旦双方的攻防战开始,自己没有机会躲开俄罗斯成教方面的监视。
其次,是包括塔莉娅小姐在内的“克舍伊小队”方面。
就自己所处的立场而言,注定和他们是敌对关系,那么列车上的另一位小队成员极有可能会关注自己和塔莉娅之间的互动,这是一个很难规避的巨大变量,当然,俄罗斯成教方面此时肯定也在观察着自己这个第三方,防止他们歼灭敌人的计划受挫。
最重要的是,塔莉娅本人的思想很难改变,想要让她放弃必然是难如登天。
限制三:只能采取隐晦的劝告方式,之前自己的那句话实在是太冒险了。
限制四:即使侥幸成功,也不能让塔莉娅小姐在正式开战前表现出异乎寻常的举动。
最后,是自己这一方面。
虽然两人并没有正面谈论过相关话题,但瓦西里清楚,安东正在近乎无条件地相信着自己,相信自己能够妥善解决问题。
少年感受到了这份信任的沉重,自己明明可以带着他置身事外,可偏偏要去尝试挽救一条人命,这种行为本身超出了理性范畴,因为风险远远高于收益,更何况,路是一个人选的,承受死亡风险的却是两个人。
为了一个今天早上才认识的女生赌上自己和伙伴的生命,这样做真的值得吗?自己还要不要继续坚持下去?
限制五:不改变自己的信念。
限制六:所剩不多的时间。
“你的脸色好像有点发白,发生什么事了吗?”少女的话语将他拉回现实。
“不,我只是昨晚熬夜了而已。”瓦西里还在苦苦思索着破局关键。
从各个角度来看,这都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我来总结一下吧,如果你还不打算放弃的话,那么现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短时间内摧毁一个战士的信仰。)沫参辰点出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摧毁信仰?)
(还不明白吗?通俗一点来讲,就是让她觉得自己过去珍视的那些事物不值一提,甚至于丑恶不堪。)和少年对话的魔神向他耐心解释道。
(住口…这样做岂不是比杀死她更残忍!)瓦西里愤怒不已,他想都没想就否定了“混沌”的提议。
(愚蠢,你们这些人类把既有观念看得高于生存,有没有想过,那些观念真的顺应时代吗?将危楼彻底拆除,将废墟瓦砾打扫干净,重新建立一个更舒适的居所,这样做又有何不可?)
(对于自己的精神世界,每个人都应当有一定的支配权,我知道这样说太过于理想化,但我绝不接受通过摧毁信仰的手段去改变他人观念,我绝不会这么做!)脑海中响起的声音让瓦西里感到莫名烦躁,很显然,他知道自己的逻辑难以自洽,所以渐渐失去了与“混沌”争论的底气。
不知是由于失望还是别的原因,潜藏在精神世界的魔神停止了驳斥,少年没有再听见祂的声音。
……
“两位,有没有收藏勋章的爱好?”一个瘦瘦高高的男青年拦住他们,他将两人带到一处远离市场的偏僻角落,从破了几个洞的夹克衫内层口袋中掏出几枚亮闪闪的小东西。
“这是卫国战争勋章,”那位青年颇有些局促不安地四处张望一番,才摊开手心,向两人展示他要出售的货物:直径四十五毫米,主体图案为一颗红星,正中间则是金色的锤子镰刀图样,外围被一圈白底金字环绕,那是代表着“卫国战争”含义的文字。
“可惜是二级的,总共将近五十万枚,卖不出多少价钱,如果有兴趣的话意思着给一点钱就行,”说到这,那位青年不好意思地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我知道这是违法行为,但手头实在没钱了,客人们不买也没关系,千万不要向警察举报,求求你们了。”
“这个我买了,还有吗?”塔莉娅当即拿出钱包付款:“既然买了你的商品,我也算是共犯了。”
“那这位先生…”
“我也不会,”瓦西里长叹一口气:“放心好了。”
“还有这一枚,七十年代的劳动红旗勋章,颁发给那些在劳动领域做出突出贡献的个人或集体,最初获得它的主人自愿前往古巴指导蔗糖加工厂建设,在那里一直待了三十年才回来。”
“买了。”塔莉娅没有半点迟疑。
“三级的库图佐夫勋章,授予那些在二战中善于指挥部队防守反击的军事首长和指挥员,它原本的主人被敌人的狙击枪打中,死于术后感染。”
“买了。”
“亚历山大涅夫斯基勋章,我手上这枚的获得者曾在波罗的海沿岸战役中担任轻型炮兵旅指挥员,圆满完成了支援和掩护步兵的任务,但当勋章送到前线的前一天,他死在攻克柏林的战场上。”
“买。”
……
各类勋章的获得者都无愧于这份荣誉,无数理想主义者们曾为了他们的信仰奉献出自己的青春、汗水,乃至于生命。
那位青年本来并没有详细说明勋章的来历,但当他见到两人都在认真倾听之后,干脆将他了解到的故事一一道来,不知不觉间,发车时间已经到了。
“我遇到的所有顾客中,只有你们对这些历史感兴趣,”那位青年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待到两人要离开时,他又不好意思地叫住塔莉娅:“那个,你会好好保存它们的吧。”
少女郑重点头。
“时间不多了,”瓦西里适时提醒她:“我们走吧。”
信仰,信仰。
面对这种情况,少年从没有如此纠结过。
“谢谢。”塔莉娅的回答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谢什么?”
“你不仅没有举报那位小哥,而且还陪我认真听了许多英雄的故事。”少女将买到的数枚勋章收好,朝着瓦西里微微一笑。
“朝着崇高目标奋发前进的人们理当被后世记住,如果大家有一天真的把他们忘了,岂不是对历史的背叛?”瓦西里感慨着他们的人生,他稍稍理解了少女不惜触犯法律也要购买勋章的热情。
“是啊,”塔莉娅和他一起登上列车,两人是最后一批返回列车的乘客,在他们身后,俄罗斯号的车厢门很快关闭。
……
“莎夏,结果怎样?”
远远跟踪着两人的莎夏克洛伊洁芙将自己路上看到的情况都说了出来。
“据我推测,星野苍介有可能会在之后对塔莉娅采取救援行动。”
“你的判断失误,”伊万诺夫不以为意,他已经确认了瓦西里的态度:“事实上,瓦西里和那些愚蠢的家伙不是一路人,我们根本用不着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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