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信阳城出来后,韩文广原本要接头的马宁等人却是跟随邱志仁留在了那里。
匆匆半月,他们不仅没有得到休整,反而是在监视和担心中度过。
在众人的印象中,他们自进城后只是辗转道观和客栈,连吃饭的时间都在严格控制中,就只最后接到命令要杀出城
一切显得有些莫名其妙,只是待了一阵,韩文广就说得到了东西,要继续走搞得他们像是来旅行的一般。
然而他们这些难熬的日子对于祁京来说却是所知甚少,因为此次接头几乎是由他一人完成的。
也因为此事,他彻底在众人的心中坐实了二号人物。
一号人物的韩文广对他的信任其实很别扭,但也不是全无理由。
祁京完全是在牢中硬贴上来的,他在临行前只是看重祁京身上的那份果决和狡猾,这小子既然想跟他去争命,他自然乐意多一份人手;当然因为职业素养他查过祁京的底细,其父祁阳曾经是一府之地的同知,即使在朝廷沉官之重的气氛下,也算是大户人家,身世清白;至于其人的能力,却没想过他能在后起到这么大的作用。
再想到祁京的年纪,韩文广心里对他其实是惊艳的,不过堪堪十七,竟然能把他的老同僚锦衣卫耍的团团转。
唯一别扭的是,祁京的心思他看不透,就像程平说的,此人好像永远都是带着一双平静的眼神,让人不知他最后的目的是什么,最后只能归结于有的官宦子弟就是这么出色,天生就是为某行而生。
毕竟城里的那两个田家子侄还傻乎乎的以为他们和着邱志仁南下了。
队伍到达信阳城时有十六人,出城后,韩文广翻出邱志仁包袱,将何腾蛟的安插在队伍的眼线指了出来,遂在程平的刀锋下,了解了此人。
他一直不愿得罪朝廷节外生枝,想的也如邱志仁一般细致,可这一行终究是在拼命,他不允许有一点差错。
之后再加上赵石宝这个粗壮大汉,队伍竟还是十六人没有变化。
邱志仁到最后,依旧没有交代赵石宝到底是不是何腾蛟的眼线,只是赞扬了他一句忠义之士,便匆匆回城,以命度他们北上。
也正是此时,赵石宝才得知陆瑞庆的真名叫祁京他以前骂的话竟是在骂一个死人
在跟在韩文广身边感受到大哥的冷厉后,他其实更愿意和这个和他一起赛马的小子说话,毕竟他奉命来下信阳的时候可不认识队伍里的人。
因此,他策马而上,又一次在祁京身边唠叨了起来。
“祁京,我日你仙人”
“你为啥骗我,我们可是一起打败了邱瓜皮的战友”
旁边的祁京则是充耳不闻,他的真名也不是这个。
面对赵石宝的唠叨,他转头去与温庭坚同行,将一起在马上的胡三打发去与赵石宝唠叨,自己则是接过小道童,与温庭坚说起了话。
他知道温庭坚曾经是关外的人,一路流离到南边,他所掌握的消息其实要比细作的纸面文书更实际。
“适才韩文广与我说,我们要先去大同,温先生了解那边的情况吗?”
“倒是知道一些,不瞒祁小郎君说,老道南下时其实在大同待过一段时间”
温庭坚也对一路对他们师徒照顾有加的祁京颇有好感,将所知的一言而尽。
“那年还是崇祯十七年,大同的总兵是姜镶,挂印镇朔将军,不比田世昌那种自封的杂号,乃是朝廷正式册封的三品封疆大吏,受命在大同接手蒙古人的防务。”
“之后呢”祁京想到了在城中看的史书,道:“我记得当时还有李自成,他攻进了京城。”
“是,崇祯十七年三月,闯军攻克太原后,他主动派人联络,归降了李顺,又在李自成京城败亡后,投降了清廷。”
“南边的朝廷其实对姜总兵所知甚少,在得到他降清的消息后,也将他列入了逆臣表中,可怎知北方的许多人是有苦不能说的”
温庭坚感叹了一阵,道:“我在大同的那几月,即使是清军入城,除却剃发原也未有太多变动,姜总兵还总归是心系于民的
出发前,我也跟小郎君说过几句,说我们去大同是在英亲王阿济格的眼皮子底下只是没有提到姜总兵,之所以发生此事,是因为永历二年初,蒙古咯尔喀部的二楚虎尔犯境,多尔衮派阿济格,博洛,硕塞,瓦克达等清廷四王共同领兵戌守大同”
“这些人都是满族人吗?”祁京问道:“有没有带汉人士卒?”
“当然。”温庭坚颇为惊讶的看着祁京,道:“小郎君竟不知道清廷的战法吗?”
祁京摇头,他自然知道满清的战法,只是那已经是三百年后的战法,反倒是清廷立国之初,他知道的很少。
这支队伍里不仅仅是祁京知道的很少,就连韩文广对北方的清廷也不太了解,他们这些京城的遗民早在李闯攻破京城时就已经逃到了南边,只是在长江以南听到一个个总兵将领投降清廷,对此颇为愤恨。
可却未真心实地知道当时的处境,所以温庭坚才会说北方人是有苦不能说。
见祁京摇头,温庭坚便又说了起来:“真正的满人其实很少,在清军入关后几乎都在担任要职,所以清军其实只是依靠着八旗的战力招降明军,用他们做前锋部队,这样会越打越多说白了,清军征战天下,是在用明军打明军”
祁京想了想,后世所知的吴三桂,尚可喜,孔有德这些人也应该在其中了,问道:“那我们所去的大同兵力分布其实是明军大于清军的?为何不反呢?”
“打不过啊,一击即碎直到崇祯十七年,朝廷各地的卫所已是糜烂不堪了”
温庭坚眼中泛起无奈,又夹着几许不甘,道:“关外之所以能支撑这么久,全是入京的各位大人在筹措,可清军入关前,大明有骨气的名将几乎都已战死了袁督师死后,内忧外患,局势急转直下。”
祁京能感觉到温庭坚语气中的悲愤,他后世也知道清军是钻了空子,入关后南明朝廷若真能一心抵抗,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但他此时关注的不是这些,他正在去敌境拼命的路上,而面对的敌人却是模糊的,实在是有太多需要了解的,于是再一次问道:“大同如今还是姜镶在布防?没有其他明朝将领?”
“不全是,姜总兵是降将中官职最大的比于闯军的架空,清廷在接受投降后,对姜大人仍然委任总兵。”
温庭坚道:“但也只是一小部分,真正的军权在吴惟华手中,加上阿济格等人的到来,大同如今是清廷的重守之地。”
“那也就是说,我们去大同的事,多半和他有关了?”
“估计是,韩大人不是要带着地图继续北上吗?应该是在朝中得到了消息”
祁京微微叹了口气,只觉他们的作用还是太小了,不管这个姜镶到底要不要反清,现在他们才是来者,每向北方深入一步,回来的机会就少一分,而目的竟是联络这些反复无常的降将
寒风吹过,温庭坚策马与祁京同行,转头见他在沉默着,心中也不由多了几分担忧。
“小郎君在想什么?可是觉得我们不能成功吗?”
祁京如实摇头,道:“要联络他们反清,最好的方式其实快马书信,既隐蔽又快,倒是没有必要来这么多人手,节外生枝。”
“并非如此。”温庭坚道:“小郎君忘了,我们还是要去的京城的就如在信阳接头的那个暗子一般,如是路上出了意外,朝廷大事就沉戟了”
祁京道:“温先生是知道我们这么多人手去京城的目的?”
“老道只是听韩大人私下说了几句是上边的命令”
祁京听着,不由看向了前方的韩文广,想到接到何腾蛟命令的邱志仁在第一时间居然不知道有他们这一行人北上了,看来明廷并没有将这个消息透露出去。
那么,韩文广为什么要带他和胡三这些人如果他们全死在了北方,岂不是已经不算明廷的人了?
此时,韩文广也感受到了身后的目光,转头与祁京对视起来。
祁京看着那张万年不变的冷峻脸,隐约觉得他似乎被人挖了坑,还要被逼着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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