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所之中,气氛压抑。
天色大亮,百户罗阳进门踢开一个酒壶,嘭的一声砸在门上。
“仪正,都搜过了,这里就只有这些人。”
罗阳说着看着,那一地散落的酒壶和洒落的酒水忍不住骂了一声。
“娘的,这群厮鸟只会喝酒误事。”
陆建章却很平静,背着手,扫视着这个户所。
他之前来过这里,也已经确认了张发胜本人不见了,那数十个抱头蹲下的士卒乃是他的部下。
可却没有着急审问他们,而是观察着他们的神情,如此才让自己心里有底,不会被迷惑。
“说,怎么回事。”陆建章终于开了口,指着为首的一名士卒说道。
“大人,张百户在搜查树林的路上遇到了一支满人队伍,领头的小旗官名叫和珅,自称他们喝酒误事遭到了那些细作的埋伏,然后百户就让他们回户所歇息,他很热情,邀请百户喝酒,最后他们一起外面撒尿至今未回”
陆建章听后沉默了一阵,问道:“你们在林子里遇到他们时,可是见他们身上满布血迹?”
“是但他们说是受了埋伏而且还拿出了令牌证明身份”
“是吗?”陆建章道:“上面可是一段满文,材质还是玉石的?”
“是,小人当时就在”
“行了。”陆建章挥手止住,又指向了另外一人,道:“你说,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是,张百户和和珅聊的很热络,以兄弟相称,走的时候还一起勾着肩膀。”
陆建章一听,就明白了张发胜是被劫持了,对方丢了弩箭,还藏着一把火器,而且能在衣袖下抵住张发胜让人看不出端倪的,那个和珅的火器一定很小。
“他们走了多久了?”
“一个时辰。”
陆建章叹息一声,道:“你们这里是两什的队伍,剩下十六个人,那么还有四个亲卫跟着他去了?”
“是”
“逃犯还剩下几个人?”
“八人,小人记得很清楚,里面还有一个扎着辫子的孩童。”
陆建章皱了皱眉,吩咐罗阳出去继续找,自己则是留下来再次搜查了一遍这个户所,
直到见到守门和巡查的士卒稀少,才想到了自己抽调人出去,正好被钻了空子。
随即又坐下,问道:“都说说那些人的长相,尤其是那个叫和珅的人。”
“是,那个和珅很年轻,很俊朗,他说的话很夸张,但做起事来却有条不紊张百户和我们一开始看到就觉得不是普通人,我们也从未在这种地方见过那样的人”
那名士卒比划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形容。
“平静。”陆建章道:“他的眼神是否一直很平静?”
“是,他一直就像是那样”
陆建章拿过木炭画着,又让人清楚描绘着和珅的长相,为手中那张画像添上了很多细节。
也正是这时,外面突然有呼喊传来。
陆建章快速上马,赶到了附近,只听罗阳手下的士卒在大声吼着。
“别让他们跑了!追!”
马蹄声起,很快罗阳麾下的队伍就朝着那边林子追了过去。
陆建章看着,忽觉不对,但才想开口,林子里就传来了士卒的声音。
“仪正,这里发现了四具尸首!”
陆建章眼神一顿,连忙喝道:“他们可能朝反方向跑了,派人追过去!”
“是。”
吩咐完,他这才向着林子走去,只见那那几个尸首皆是被一刀毙命,整齐的摆在树下。
他下马伸手一摸,血液已经快被冻住,在这个冬季不能确定具体的死亡时间。
他心中疑惑,对方甚至有时间将这些尸首摆整齐,会不会也猜到了他会派人朝反方向追?
遂走向罗阳,问道:“附近巡查的人手搜到哪里了?”
“回大人,还在后面官道上,前面平型关也有队伍搜过来了,他们逃不掉。”
“不。”
陆建章叹了口气,看着这些尸首摇了摇头,道:“他们已经逃了。”
“可大人不是已经派人向着后面追了”
陆建章还是摇头,道:“你忘记张发胜给了他们一个带路的士卒了吗?”
待到傍晚,罗阳亲自去追,果然捉到了那个士卒。
他被堵住嘴拴在马上,前方是七匹空马。
等他被带到陆建章面前时,却是也成了一具尸首。
陆建章这才翻开的腹部,只见肝脏处被掏了一个血孔对方似乎算的很准,这个士卒正好会被追到的时候,流血而死。
面对这挑衅的一幕,陆建章没有像罗阳那样气的跳脚,因为对方的目的就是如此。
“我会捉到你,很快。”
~~
这天,陆建章一直忙到很晚。
他依旧没有放弃搜查,反而是加快速度将平型关附近都搜了个干净,防止对方还会来个回马枪。
“仪正,灵丘县那边传来消息了。”
“说。”
“城门守卒说,宵禁的最后一刻,他们正要回去时,见到张发胜领着八个人进城了。”
“先将城门封住,仔细搜,但不可惊扰百姓。”
“是。”
“仪正,查到具体消息了,他们在城中迎仙客栈订了三间房,等我们赶到时,只找到了这些染着血的衣服,照掌柜的说,他们在那边借了很多衣服,应该是换装了。”
那名士卒将衣服递上,又从身后拿出一块木匾,道:“另外我们发现了张发胜了,在厢房里的酒桌上,头被砍下来,上面还挂着这个。”
陆建章接过一看,见那木匾上用血写着“祭温先生。”字迹张弛有力,下笔连贯。
他的眼神越发狠厉。
一旁的罗阳见此,连忙出声道:“仪正他们不会还藏在城中吧”
“不会,线索已经断了,他们这几个障眼法倒是玩的漂亮。”陆建章很快恢复神情,道:“控制住平型关口,守住官道,逼他们继续走,我在大同等他们。”
“大人怎么会知道他们要去哪?”
“他们往信阳北上,又进了平型关,这里的官道都是通向大同的,而且还带着地图,最大可能就是去大同,因为那里,汉人的将领最多,最好起事。”
“可大同如此庞大,还有很多得罪不起的人”
“没关系。”陆建章道:“我来的正是时候,正好将那些意欲叛变的将领一网打尽这样,你留在这,把着重的地方都封锁起来,我先去大同一趟,调集人手,提前布局”
~~
灵丘县外的村子中。
一行九人分成了两队,分别找了两个临近的村子蛰伏起来。
祁京,赵石宝,胡三,小道童四人为一队,进了一个连名字都没有村子。
他们找了个民宿,递过钱粮后,却是在四处通风的柴房歇息起来。
见赵石宝和着胡三睡下,祁京走进了院子,看着天色冬季茫茫的云。
这是习惯,也是前世一天之中再忙也要抽出时间做的事。
放空思绪,才能站在客观的角度审视着自己的一切。
如今情况难明,还未到地方就遇到这么多埋伏,他有很多疑问,却找不到人问了。
看着天空,倒是想起了前世很多的尔虞我诈当作云烟散去。
这时,身后却传来的小道童的声音。
“祁哥哥不睡吗?”
他眼角还挂着泪痕,想必刚刚又是想师父了。
“还不困。”祁京转头,带着笑容道:“你饿了吗?我去给你找的吃的。”
“不饿。”小道童摇摇头,也没再说其他话,就这样站在门口的寒风中看着祁京。
祁京想了一会儿,上前抱起了他,进了门。
随后又脱下衣服,铺在柴上,搂着他睡了上去。
在赵石宝阵阵呼噜声中,小道童捏紧了祁京的衣角,彷佛只有他在,才能安然睡去。
~~
临近的村子中。
“头,你让那些三教九流之徒走在一起,他们不会趁机跑了吧?”
说话的是剩下八人中的一个锦衣卫,名叫李效。
韩文广三十多岁年纪,连着厮杀奔走两夜未眠,坐在床上似睡非睡的,没有说话。
他一向冷峻,办事也很果断利索,很少受到周围人这样的质疑,此刻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程平这会儿刚从门外回来,正好听到这句话,不由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何全与肖强会在前夜生事,是你在信阳给他们说的吧?害死了这么多兄弟,竟还有脸面说起这事,谁想跟你一起。”
何全,肖强就是前夜与温庭坚争论的两名锦衣卫,已经死了。
李效闻言低下了头,道:“此事是我挑的头,但没想到哪两兄弟会在那时说出来头你是知道的,我李效敢作敢当,要是此时能让我抵命,吭一声就不是好汉!”
“哪也得有两条命,看把你能的。”程平嘴上说一声,却也不是真心怪罪这些一起北上的兄弟,道:“事情到了现在,不要再闹纷争了,懂吗?”
他说着,脱下了衣服,给自己上药受袭的那会儿,他是第一个顶在前面的,身上有很多伤口。
李效闷头闷脑的拿过他手里的草药,道:“我来。”
程平忍住疼痛,看着他,忽然叹了一口气,道:“其实这会儿已经不是什么名声问题了,我们要到大同,不知道还有多少埋伏死了这么多兄弟,我也不忍心,但怎么办?你在这唧唧歪歪的说着祁京,可人家却是带着我们走出来了。”
李效看了看韩文广,道:“知道了。”
说着,程平又看向了韩文广,问道:“头,赵石宝自己都是个没眼力见的,能看的住祁京吗?他要是趁机逃了,我们以后怎么办要不,我去旁边看看?”
“我已经答应给他洗脱罪名了,他在这还能逃去哪里?”
“头你糊涂了,信阳的邱军头不是也答应他了吗?连文书都送到他手里了,你看他相信了吗?”
在李效的提醒下,程平似乎也将顾虑说了出来,道:“你看他和那个张百户的言辞,他这种人,到哪里会吃不开的?”
“那些都是假的,我答应他的是真的。”
程平道:“高官厚禄再多,可我们也得能回到南边啊”
韩文广又不说话了,因为他突然想到了为什么会在邱志仁的驿站见到祁京他那会儿其实是想与之交易,自己回南边的吧
程平看着头这副神态,又说了起来道:“死了这么多人,他就不会害怕吗?胡三的爹在我们手上,自是不会跑的。可祁京要是走了,多可惜”
韩文广眯着眼,摇晃着头,还不时猛然垂下,似乎是像要睡着了。
他抬起头,眼中是一片茫然,徐徐道:“睡吧,明日要是他还在,我和他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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