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文广跳下了马车。
身体上的伤口让他感到一阵恍惚,一步步摇晃的走着,手上拿着祁京给他的地图很眼熟,韩文广知道这是程平的笔迹,而照着总兵府的路线也对的上,也就是说明,祁京真的已经来过一次了。
并不是怀疑祁京,反而是他认为难度太大,没有任何依靠,在重重包围下就这么单单一人进来又出去文瀛湖救他们,然后再把他一个重伤之人送进城
重兵围剿之下,三进三出,韩文广光是想着,就觉得匪夷所思
说起来,他本以为自己会死在文瀛湖边上。
那时,他躺在荒草里,已愈发感到身体沉重,可那小子就这么进来,一巴掌抽醒了自己让自己去完成差事
想到这,韩文广释然一笑,他若是有心继续北上的差事,那么自己的存在也可有可无了。
不久,他穿过图上标注的柴房,来到了姜镶书房不远处。
总兵府现在情况与祁京猜的没错,大部分的侍卫都已调了出去追他手上的姜家小姐,只剩少数人守着。
他在那棵梅树背后等了一阵,待几个侍卫匆匆离开后,才起身往里面走。
书房亮着烛火,人影闪动在里面。
他凝神走到门口,脑中想到了祁京与他的说辞。
他进来唯一要做的,就是装一次朝廷派来的使节去见姜镶之所以说是装,是韩文广自己明白,他们这一行,朝廷的大人们根本没有与他说过什么盟约之事
但即使这般,他依然咬着牙要完成差事。
随即,他从怀中拿出地图,摘下帽子露出头发,转身推开了门。
“呼”
寒风涌动。
明亮的光线照了过来,令他有些不适应。
等抬眼一看,空荡的房间中,一个握着长枪的少年,已在桌上推过了一杯茶,示意他坐下。
~~
姜卿睁开了眼,发现自己正在马背上。
天边的微光洒在街道上,能听到远处的人声呼喊。
她抬头看去,见自己的双手被捆着,背在身后。
那是一段帘布,应该是从她马车帘子上撕下来的,绑的倒是不紧,但是帘布却被那人死死抓在手里。
马蹄声疾驰,那个名叫孙文的细作勒转马头,拐进了一处巷子。
等再走了一阵后,人声才渐渐听不见,他也将速度放慢下来。
似乎是感到手上的动静,他低下头,与姜卿对视一眼。
一愣之后,姜卿这才挣扎起来去摸袖中的匕首。
“你干什么?放开我你说好要送我回去的!”
孙文却是不答,道:“别找了。你还是这点小伎俩,东西在我这。”
姜卿这才意识到匕首又被他收走了。
“你做什么?我都说了此事与我无关你进来不是带了接头之人吗你送我回去,你们去见爹爹就是了”
“嗯,我知道。”孙文随口应了一句,道:“但现在我还在做另一件事放心,我不会动你”
听了这平静的声音,姜卿脸色直泛委屈,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此时她才觉得头上很痛,孙文当初打昏她想必是用了不少气力,而这样趴在马背上腰腿也酸的厉害。
再一看,身上的衣服也还完好,只是腿被绑住,动弹不开。
“你放了我啊那日我已经在府上听蔡叔叔说了我家已经要起事了你们事情已经快成了让我回去”
“我知道,先听我说,你不要吵闹。”
祁京再次将马匹的速度提起来,平静道:“我刚刚杀了楼亲,砍下他的头,再把你劫走,为的就是城中双方都必须要有追我的理由,这样事情才有时间去谈。”
姜卿一愣,盯着他道:“你不是那个接头人?”
“不是,我来刺杀陆建章时他还在路上,所以只能我来办,但你爹偏要缔结盟约,我也没办法。”
“那你做的些事,杀的那些人呢?”
“你当时也说了,没有效果。”祁京道:“他刚刚已经与你的小丫鬟进总兵府了,我能拖延的时间不多,这也是在大同所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事情成败与否,我们都会走总之,请你谅解。”
“我谅解什么?”姜卿道:“我家本是已降了清廷,是你们到了这里后才有发生这么多事,还逼迫我爹造反,把大同推进火坑,你凭什么指望我谅解?”
她一番话带着火气,语气很快,脸上很委屈,盯着祁京,眼中泛起了泪花。
“我知道你们是南边朝廷派来的,可是可是此事都已经变成这样了,爹已经在布置人手,阿济格也要回来了,稍有一点冲突就会兵戎相见可你还要继续真就不管整个大同城的死活吗?真要北方尸横遍野,你们与南边朝廷才能罢休吗?”
祁京好一会儿没说话,只是挥起马鞭,将速度又提了提。
许久,他才开口道:“一切都有因果,我们来时,听到的命令就是接应你家,给你家送北方的布防图起事,我只是在完成我所要做的事情相反,如果姜大人没有联络南边,我们也不会来。
你说此事已变成这样,有一部分原因是你家犹豫了,既会犹豫那就不该去联络南边,当然,也有部分原因是南边的问题,我们来晚了,错过了最好的时机但这一切的源头,终归是总兵府递奏疏给明廷的那一刻就发生了。
所以,不是我让事情变成这样,而是按照原因,事情本就是会这样发生。”
姜卿本看到他沉默,心中燃起了些许希望想让他收手,可竟听到了祁京说出了这番话。
“那你是说,一切都怪我爹?怪我爹犹豫?就不该有对南边明廷的希望?就不该指望汉人?”
“不,恰恰相反,我很敬重你爹。”
祁京又朝后挥了一鞭,道:“在满清最精锐的时候,能举事策动北方,如果真能北伐打过来,再建汉人衣冠,你爹是最大的功臣。”
“可你现在是将他往火坑里推。”
“再等等好不好?你都说总兵府已递奏书想要复国,可一切都没有准备好兵权没有人被监视城中满人肆虐阿济格又来了,还怎么举事?我们都会死的呀”
姜卿眼神哀求的看着祁京,想要从中找到些波动,但只在祁京的眼睛里看到坚定与平静。
面对她的哀求,他却丝毫没有动摇。
疾驰的风中,只听祁京喃喃道:“革命就要流血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你说什么?”
“孙文说过的话。”
“你不就是孙文吗?”
“我不是,我永远比不过他。”
姜卿一抬头,只见他的头发在细细飘着,眼神坚决无比。
她私心里,其实觉得他杀了楼亲门柱,又带着汉人的衣冠礼仪来见父亲是颇为英雄的。但就是为人太平静也冷血,怎么也说不动。
于是,她又问了起来。
“你就不能让我们再准备准备吗?你如今这么做,大同会陷入死局的”
“不会。”
祁京这次回答了起来,道:“我说过,你家一定会举事,我们也一定会来,这是战争,没有不流血的,而且,我们一定会成功。”
“可是,还没有准备”
“相信我,姜镶一定准备好了。”
呼声从远处传来,这一骑在大同城中狂奔着。
祁京抬头看着天边渐渐亮起的晨曦,像是又回到了那个动乱时代,人们渴望着黎明,可许多人在黎明之前就已死去
~~
“天快亮了。”
书房里,握着长枪的少年看了看窗边映出的几缕微光,转头道:“我等了你一个晚上。”
韩文广默然,将一直拿在手上染血的布包递了过去,张了张口,不知道怎么说,他还从未装过什么人。
于是只得愣愣道:“我是朝廷派来的使节,来见姜总兵谈盟约之事。”
少年抬手接过,见上面除却新染的血迹,还有许多陈渍,想必带着它的人一直都是受着伤的。
“我叫姜之平,负责与你洽谈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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