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达礼说要挖了你双眼?”
东莪走到房中,看着桌上正在提笔书写的祁京说道。
“是。”姜明抬头看过去,见她穿了明黄色的裙子,梳着旗髻,头上还戴着一个黑色板状的头饰,外身披着一身雪白貂皮棉袄走了进来。
东莪也抬头见祁京正在看她,不由端正起了走姿,道:“你东西包袱收拾好了吗?”
“无甚可收拾的。”姜明道:“从南边到此,只有几件衣物罢了。”
“应天府好玩吗?”东莪来到面前坐下,道:“我还没去过应天府呢。”
“一直都是那样。”姜明忽然看了一眼外面,随口道:“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事情,那里一直都是天下间最瑰丽的地方。”
“什么事?”东莪忽然想起来昨晚他递给自己的纸张,问道:“你要我这时来见你,就是为说的这个吗?”
说着,她拿出了纸张,摆在桌上,只见上面写着,“十二月十六日辰时三刻见”。
她这么大还从未有过男子这样邀约她,想着又是在府中,不由就来见了见。
“不。”姜明摇头道:“是另外一些事。”
“可是要把那下半段残诗说出来?”东莪撑着头,道:“我觉得上半段并不好下半段你还能说出花来?”
“没有花,只有战争。”
“呃?”
姜明从外面收回目光,忽然站起身,道:“你知道我是何人?”
“我怎么不知道你是姜明”东莪下意识的说到一半,对上祁京从上而下俯视过来的眼神,觉得有些阴森,道:“你做什么?”
“有人正在追我。”姜明简短道:“所以我才会进来。”
“谁谁在追你呀?”
话未说完,外面就已闪过许多脚步声。
东莪才想转头看去,就只听耳边风声涌动
下一刻,祁京不知何时已来到身后,匕首抵雪白的脖间,并拿开了东莪头上一直觉得颇为碍眼的黑色板子。
“你到底是谁?”东莪还未来得及反应,只得吐出了这一句。
“明朝,祁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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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边的人?”宁完我喃喃一句,“不可能,明廷怎敢”
话语一顿,宁完我突然道:“你要用他们做什么?”
“不做什么。”范文程平静道:“宁大人既想知道此事的所由,那老夫就把一切的源头告诉你。”
宁完我忽然凝视了一眼书房外的场景,只见他带来的士卒尽数包围在四周,索性安下心,又对上了范文程的眼神。
“说吧。”
“让老夫想想。”范文程悄然按下桌上的文书,道:“此事该是要从老夫还在执政时说起了,那时我府中的管家叫杨明朝”
见范文程又是顿下,宁完我也按着性子,接着道:“你说的是前年阿济格在追查的北方布防图之事?”
“是,杨明朝有个弟弟,叫杨吾扬,此人串联了阿济格手下被抄家的汉将周兴的仆役,将布防图拿到了手,并准备送去南边。”
宁完我点头,道:“此事老夫知道,杨明朝等人在逃到天津时,已被处决,只剩杨吾扬一人南下,在大同起事之前,内阁中曾有一份信阳守将递上来的奏疏,说阿济格当时已派了钦差下去捉拿此人,你说这些与姜明有何干系?”
“姜明就是那个被明廷派上来接头的人。”
“什么?”
“宁大人不急,待老夫慢慢说来。”范文程收起桌上的纸张,道:“去,叫人上一壶茶来。”
“老夫没时间听你废话,快些说。”宁完我喝了一句,但只见门外有小厮过来,也没有阻拦。
“好。”范文程应了一句,表情依旧恭顺,继续道:“姜明等人在接到南边安插在京城的暗子杨吾扬后,策反了一个信阳的军头,然后利用其人加意南下混淆了信阳田世昌的耳目,但他们却再次北上了。”
“牛头不对马嘴,老夫久在内阁中,岂能不知?”宁完我皱眉道:“信阳递来的奏疏中,田世昌是被那个军头所杀,而那个被阿济格派下去的钦差索卓罗不知怎么也死了,就是那个军头带着布防图回到了南边,此事到此已然了结,他们还敢北上?你莫要再诓骗老夫。”
“呵呵,那我就说些已经是事实的,宁大人知道此般大同为何会突然反叛吗?”
“总不是继续北上的姜明做的。”
“事实如此啊。”范文程忽然感叹了一句,道:“老夫也没曾想到这个小细作有这么大的本事。”
“怎么回事?”
“他们从信阳走后,去了大同,并引起了姜镶的反叛。”
“笑话!”宁完我啐了一口,道:“这么简单就说服姜镶反叛了?因为什么?那份布防图?你是在让老夫认为,他姜镶是鬼迷心窍了才会信这么一群人?”
范文程点头,道:“光看大同背叛时,老夫还未察觉到,但等陈掖臣那日回禀我时,我才知道他们这一行人终于来了。”
“陈掖臣说了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他们在找一个人,从大同出来后,竟还有一件差事明廷那些老狐狸真是不把人玩死不罢休”
“他们此行的任务有两个。”范文程道:“一是拿着布防图去找大同的姜镶让其反叛我朝,二则是到京城”
“你又在跟老夫兜圈子了?拿出证据来。”
“没有证据。”范文程道:“这是一桩陈年旧事了,连老夫都快忘掉了,谁知道明廷现在才有动作。”
宁完我猛然一愣,“你与明廷有联系?!”
“不是老夫与明廷有联系,而是其他人与之还藕断丝连。”范文程道:“宁大人还记得那个被抄家的汉将周兴吗?”
“自然知道,其人两面三刀,先是投了洪承铸,见党争激烈,又改投了阿济格。”
“他有一个弟弟,叫周吉”
“哈!”
说到这,宁完我已然知道范文程说的似乎是事实了,因为他昨晚才在那两个举人身上审出这个名字。
范文程话语未停。
“将这一系列事连起来,简单来说,当年的启心郎周吉暗通明廷,加之哥哥周兴被抄家,于是南边的暗子杨吾扬南下了,明廷派姜明等人来接应,又继续北上做了一些事,然后到了京城你我面前。”
宁完我却不在乎他说的什么明廷与暗子,一个苟延残喘的小朝廷和一帮疯魔了的人罢了,翻不起什么波浪,他只关心范文程是如何知道的,又准备用其做什么。
范文程看着他的眼神,似乎知道了其中的意思,继续道:“杨明朝终究是我的旧部,在天津也是被我的人处决了,待之后老夫顺藤摸瓜找到了周吉,然后就发现此人竟是沿海郑氏的旧部,被郑芝龙安插在洪承铸身边,又做了启心郎,与郑氏与南边的书信繁多,其中就有他与如今明廷广西总督张同敝的往来,再顺着查下去,便知道了南边曾有意派来人做这一系列之事。”
“可谁知他们正赶上了多尔衮出征之际,又赶上了索尼授意谋立一事,索性老夫就将他们拉下来与陈掖臣一起陪着宁大人兜圈子了。”
说着,范文程笑道:“如不是宁大人此刻来问起,老夫都已快忘了有这么一回事。”
然而,宁完我心中已沉重下去,回想着范文程的一切举动,他并不认为是忘了。
“你那日”宁完我才开口,便已觉声音有些沙哑,断断续续道:“你那日去銮仪卫卷宗房找的那些卷宗又故意去撞见陈掖臣”
“嗯。”范文程道:“卷宗是关于曾经周吉的事情,并不是陈掖臣想找的什么《留都防乱公揭》。”
“你早知道姜明的身份也早要去栽赃陈掖臣,然后用他让陈名夏被软禁,再借此兜圈子,目的就是为了让老夫来见你?”
说着,宁完我拳头攥的死死的。
“所以此事对于你来说,索尼等人要削去内阁,你顺水推舟,利用这些无关之事令我与陈名夏两个首端的内阁大学士卷进来,不仅要让陈家下水,更要让老夫也站在你这边?!”
“嗯。”范文程平静道:“你已经来了不是吗?现在才猜到?”
宁完我不答,心中却是在暗自思忖他还有何手段构陷自己。
“你既猜到了,逃不掉的。”范文程又道:“老夫退仕几年,不如你们清楚局势,也没有你们这么大的势力。但老夫平生在党争中只擅长两件事,藏着,阴着”
“老夫受摄政王之命大局在手,岂能”
忽然。
外面有悲鸣声而起。
“五郎!五郎!”
“抓到歹徒!”
很快,便有一名下人过来禀报,道:“主子夫人昏过去了”
“怎么了?”范文程不紧不慢的从桌上起身。
“五郎他死了”
此刻,宁完我的头皮猛然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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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此同时,鄂硕与纳满的手已纷纷抖了起来。
面前,正是东莪那间空空如也的房间。
“郡主呢?”
“奴才不知”
又有人过来禀报道:“大人,有人见郡主去了记室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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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室房中。
祁京已对东莪说完所有。
末了,还补充了一句道:“现在你清楚了,你的作用是质子,确保我跟多铎见面时,他不会愤而暴起。当然,对你来说,最重要的是保全自己,这会儿外面的人全在追我”
东莪还在消化他是怎么从千里之外的南蛮过来的,又听见他说的这么流利,不由道:“你是不是对人说过这些话?”
祁京一愣,不知怎么,竟想到了当初姜卿在大同说的那句“真丢脸,只能来劫持小女子”
想着,他又淡然看了看东莪,心中想着,谁叫你们这些小女子恰逢时候的出现,身份又那么高,用了既不会有太大的后果,也不用太过费心说服。
用祁京前世一个混迹花丛里老特务的话来说,“那些个不知世事的富家小姐,就该被绑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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