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问一下,1998年7月的时候,你要哪里?”田诗的问题越来越明确,这让王远行也愣了一下。
“我,我记不清了。”
“我可以提醒一下,你当时来的白土市。怎么样,你不想说些什么?”
“我……,我确实记不清了。”王远行开始处于守势。这个时候,王远行如果想要交代,就不会让田诗一直问下去。不想说,或者说不愿意说,王远行也不着急否认。
一味否认,其实算不上什么对抗审讯的好策略。推说想不清,实际上是倒逼对方打出手里的牌。对方拿不出,那这个问题就无法继续。对方能够打出牌来,那就要看打是什么牌,然后见招拆招。
“你来到了白土市,见了罗家人,这事你忘记了吗?”
“记不清了。不过,就是见了,也没有什么的。这与我的职务没有关系。我就是见了罗家的人,也是以私人的身份。虽然我是省院的法官,并不意味着我已经失去了独立的人格。当然,我会在私人交往中避免触碰职权。”
如果只是单纯与罗家的会见的话,王远行早就准备好了说法。聂海兰杀掉罗家人以后,王远行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他当时还不知道聂海兰掌握一些证据。不过,王远行是一个小心的人,他已经考虑到罗家人被杀后可能引起警方的调查。然后就可能把他这些年与罗家联系的事情查出来。
“你在白土市还与谁接触过?”
“你说的时间距离已经五年了。五年是个什么样的概念?一个孩子从出生完全依赖他人,五年以后已经可以自己去打酱油了。这么长的时间,我哪里会记得住?”
“你在白土市见了刘惠案的办案民警。”
“这事情我没有印象呀。”王远行否认了与办案人员有接触的问题。
“好吧,你再想想。王远行,我要提醒你,你也是政法工作多年了。案件到了现在的程度,你应当知道抵赖是没有用的。现在我们可以给你时间,给你机会,你要珍惜。”
“明白,明白。”王远行淡定地点了点头。
“怎么样?”时峰来听取汇报了。
“书记,我们已经审过了。这是李勇、乔越的口供,他们承认当年为掩盖了汪喜斌的案件线索,也承认了为汪喜斌抗拒抓捕的情况。只是这个王远行,一直不肯承认,口供没有取下来。”田诗汇报道。
“这也是正常的。这个王远行,要是一问就交代,他就不是王远行了。你们不知道呀。这个王远行一被带走,我这边电话就响个不停。数不清的人来打听他的情况,还有想为他说情的。这些人都被我推了回去。你们对这样的人还是要保持耐心,不要想低估对手,别想一口就吃成个胖子。”时峰说道。
“这个案件到这个阶段了,要是因为口供没有取出来,最后不了了之,那就太可惜了。”田诗叹了口气。刑事案件就是这样,有的时候证据并不是很好,你需要通过审讯来弥补。这不是说把口供的作用抬高了。而是说口供可以让你明白有很多问题为什么没有查清。从而为进一步展开调查提供帮助。现在刘惠案就是这一个情况。案件到了现在,当年的情况有了一定的大概了。但这个大概在细节上并不清楚,更重要的是达不到刑事证据标准。还需要进一步补充。这个时候口供也会为下一步的侦查工作指明方向。
如果口供取不出来,案件细节确定不了,最终的结果也只能是撤案。案件要用证据说话,就算是再可惜,也不可能用情感代替法律,这也是田诗非常紧张的原因。王远行这个人太狡猾了,如果他这里取不到口供,很可能整个案件就前功尽弃了。
“别急,事情不那么简单。别说王远行呀,就是其他方面的调查工作也不是很顺利呀。”时峰说道。
“书记,还有什么调查方向?”
“还有谁,当然是汪副主任了。组织上已经找他谈话了。这件事情别说牵涉他了。就是跟他没有关系,他的亲属犯下如此严重的罪行,组织上也是要调查了解的。”时峰说道。
“汪副主任那边是谁来调查。”
“汪副主任是副省级,是中管干部,当然是中央派人来调查了。现在你们的调查,也都属于案件调查的一部分,会报给中央有关部门的。你们一定注意呀,材料的整理上一定要规范。”时峰特意嘱咐了一下。
听完两个人的汇报,时峰也走了。他也需要向上汇报。田诗、郑平两个人则要了一份盒饭,算是补充一下体力。
“王远行还有必要问吗?”郑平问道。
“为什么不问?”田诗觉得郑平是话里有话。
“王远行这个人这么精明,他在这个案件介入的每一步,都在法律上为自己找好了退路。如果说,罗家是他在这个案件的软肋。毕竟他需要与罗家进行联系,说一些话。现在罗家人都不在了,他已经没有这个软肋了。”郑平说道。
“王远行否认与李勇、乔越见过面,这件事你怎么看,可信吗?”田诗问道。
“这事还真可能。要知道,王远行来白土的时间是七月。他在七月做了不少工作。不过,他一直很低调。这个时候案件已经送到法院,我想不出他再与办案的警官有什么接触的必要。现在李勇、乔越的口供中,也没有说见过王远行。”
“他们是没有说过。但他们也提到了,他们被约了出来。当时的公安局局长管鹏找的他们,让他们为汪喜斌打掩护。当时在场还有两个人。但这两个人,他们不认识。时间到现在,他们也忘记人长什么样子了。”
“那问问管鹏不就行了。”
“管鹏已经不具备调查的可能了。”
“为什么,这事情可不能搞什么特殊。不论涉及谁,都要坚决查下去。你要觉得有难度,就把管鹏交给我来查。要是我查不了,我就向时峰书记汇报。”田诗还真不信这个邪了。
“管鹏两年前已经去世了。你能有什么办法。”
“……”人死了,还怎么查,这不是瞎胡闹吗。
调查陷入了僵局。该归案的已经归案了,该查明也都查清楚了。但是在证据上,还有很多问题。这是很多刑事案件比较尴尬的地方。如果要别的案件,直接从归案的嫌疑人嘴里把口供取出来,再根据口供取证,案件的证据问题基本就解决了。
现在的这个案子,这个套路是走不通的。王远行是个行家,他想到所有能想到的一切,田诗、郑平一时也没有办法。
“要不然把王远行放回去。他现在只是配合调查,我们没有理由一直留下他。”郑平说。
“如果今天让他走了,恐怕我们就再没有机会了。”田诗也是比较愁这件事。
“留下他不是问题。我问了一下,王远行这个人不是说是完全无懈可击。找一找,我们还是有理由留下他的。只是这样做意义有多大而已。”王远行在省院这些年还是有些事情的。在知道在这种处理争议的部门,你不可能做什么事都没有争议。王远行这样的人更是如此。他利用职权为别人办事,怎么能一点线索不留。
不是说每个案件都达到刘惠案件的程度,也不是每个案件都值得王远行费尽心机去隐藏。不过,如果只是揪着小错不放。最后也不能把王远行怎么样,这样做的意义真的是不大。
“有意义。至少比放他回去有意义。王远行的身份不是一般人,他是省院的法官。他必然涉案。我们找他一次不容易。这次没有结果放他走,下次再去领导办手续,人家就不一定批了。毕竟你自己都没有准的事情,让人家领导一次次签字,这会让领导很被动。”
“诗姐,没想到呀,你现在懂得为领导考虑了。你这可和当初咱们在东阳办案时,完全不一样呀。”郑平一句话,让两个人回想到当初的日子来了。
“原理是一样的。律师办案,要为委托人着想。毕竟律师的工作是要向委托人负责的。我们办案要向领导负责。领导代表这个部门向社会负责。我们对谁负责,就要为谁着想,这是非常自然的事情。”田诗解释道。
“别说,诗姐还真是这个道理。”
“是呀,不管是谁,都是这样的。人家信任你,你也要对得起人家的信任。这次政法委的领导找我们来办案,我们当然要把案子办好。否则就是辜负人家的信任了。”
“诗姐,我在想,整个案件中这个王远行是难点。那我们能不能避开这个难点呢?”
“什么意思?”
“整个案件算起来,王远行一个人是操作不过来的。尤其是很多环节,王远行出于保护自己的目的没有出面。他不出面这事情还是要有人办的。再者,他是省院的法官。这个身份到了白土市,也许法院系统还把他当回事。要想打通别的系统,只怕他还不行。”郑平点出了问题的关键。
“你的意思,绕开王远行,去查其他人。”
“是呀。除了王远行以外,一定还有其他人在操作这个案件。找到这个人,就算是王远行不说,这个人也会说。不是每个人都具备王远行这种对抗审讯的能力的。”
“有道理。”田诗点了点头。
“王远行真是一个难点呀。”郑平也是摇摇头。要是换一个人,要事情已经败露的情况下,再被带到审讯室,基本上就会全部交代了。可是王远行竟然就这样挺着,还让你一点办法也没有。
“其实,他也很难。”田诗隔着玻璃看向审讯室里的王远行。这个玻璃只是单向透明,他们看得到王远行。王远行看不到他们。
“他难在那里,他不是挺轻松吗?”郑平有些不解。
“到了审讯室接受调查,怎么可能轻松。他是故意做出这个样子而已。被逼到这个地步,想必对王远行来说也是第一次吧。我们无从下手,他又何尝不是提心吊胆。”
“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个问题。”郑平忽然提出个问题。
“什么问题?”
“王远行在我们去找岳百川的时候,应当预料到我们会查到他。他也知道当年他做的事情是个什么样的性质。他为什么不跑呢。”郑平真的不理解。王远行这样的一个理性的人,他应当对于局面有一个准确的认识。这种情况下,他为什么还会等着调查人员上门。
这样一个自负的人,怎么会不准备自己的后路。为什么他一点反应也没有。
“你想得太简单了。王远行其实有三个理由不能跑。他只能配合我们的调查。”
“三个理由?哪三个理由?”
“第一,我想他是不敢走。”田诗脸上充满自信。
“不敢走!”郑平有些不理解。为什么不敢走,是怕被抓吗。应该不会,在未被采取措施之前,王远行硬是要离开,调查人员也是没有太合适理由去限制的。
“王远行这些年为别人办了不少事。他连杀人案件都敢操作,说明在他的心里已经没有任何畏惧。不知道他还操作过什么案件。如果他跑了,我们知道他是为什么跑。那些求他办过事情的人,可能就不会知道了。你说他们会怎么佃?”田诗看向郑平。
“他们会杀人灭口。”郑平心中一惊。果然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王远行知道的东西太多,要是出了事,保不齐会有人出来灭他的口。那个时候,王远行要躲避侦查,在一个侦查不到的地方被人灭口,很多事情可能就再也查不清了。
王远行对于自己的困境应当是知道的。所以他不离开长济市,天天去省院上班。甚至在最危险的时刻,亲自接待当事人,在大厅的接待室接待群众。这未尝不是保护自己。相信还没有嚣张到敢在省院的接待大厅,对省院的法官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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