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炽,一个监国时间比在位时间更长的皇帝。他的一生都活在朱棣的辉煌战绩之下,也活在兄弟靖难威胁之下。即便再为艰难,他却一直保存一颗善心,从未想过兄弟相残。
如果继承大统真要闹到那种地步,他甚至萌生过退位让贤,让老二去继承帝位,自己辅佐内政就好。
但不管是进还是退,他都必须保护儿子朱瞻基免受祸端,不能成为皇位竞争的牺牲品。所以,方渊这步棋,就变得至关重要。
在军方,他不可能拥有和老二老三竞争的实力,哪怕他苦心安排进去的将领,最后的下场都是惨被架空,空有职位,关键时候却调拨不动军队,形同虚设。
相比较起来,林川从一开始就不要外部人马,全盘自行招募,训练,甚至自行承担饷银发放,不允许士兵务农,所有时间全用在练就杀人技上。区区千余骑,却敢深入鞑靼1800里,破其主城,斩杀鞑靼可汗。
说他的功绩战力,与西汉战神霍去病相比,也不遑多让。只要运用得当,任何时候,他都能成为让老二老三不敢轻举妄动的重要棋子。
明明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可朱高炽却还来询问姚广孝的意见。说穿了,他是不自信,自信林川能成为其所用的棋子。
“太子爷,你觉得方渊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姚广孝突然问道。
“桀骜不驯,放荡不羁,目中无人,恬不知耻,贪得无厌。却用兵如神,武功盖世,杀伐果决,心思缜密。”朱高炽运用了太多的成语,最后对林川只能说是褒贬参半。
“你没有发现一个有趣的地方吗?他的性情从不藏在心里,而全在面上,你知为何?”姚广孝笑了起来,因为自己对林川的评价也是如此,或者比太子爷的更过犹不及。
“不知。”太子想来,虽然林川年纪不大,但毕竟已经是从二品的官员,还总跟一众京官为伍,却从不收敛脾气,毫无城府,很是乖张。
“因为他对我说过,忍一时心机梗阻,退一步前列增生,快意恩仇,讲求的就是一个快字。活着,就该放过自己,恶心别人。在做人方面,他算是我的老师。”姚广孝又落下一子,奠定了黑子胜局。
虽然朱高炽不懂什么叫心肌梗阻,什么叫前列增生,但却明白,国师的意思是,放不下的东西,林川早就动手了,多等一天都是浪费生命;放下的东西,别人一直在提,但他也早已放下。
林川犹如棋盘上的连珠棋,所走的每一步都是对手逼迫而行,或者说是棋手安排的局。他能不能当一枚棋子,取决于棋手遵不遵守规则,有没有考虑棋子的感受,如果拿他当弃子,那这棋子也能自己掀了棋盘,不陪你玩了。
“国师,我好像悟了。烦恼皆为自寻之,听之任之,方能用之享之!”朱高炽眉开眼笑。
“太子爷,日后能成大才,不过您也要保重身体,多多锻炼才好。”姚广孝没有说的是,属于朱高炽的时间,并不长久……
终于开悟的朱高炽心情大好,一杯苦丁茶也是一饮而尽,甚至还觉得有那么一丝甘甜。
关于方渊,他不再困惑,才能一往无前,为可能发生的夺嫡之争,做好准备。
太子离开了禅房没过多久,已经活动好筋骨的朱棣也是前来叨扰。
不过他并没有进屋,而是在禅房前的院中支棱起了一口火锅,吃起了素食打边炉来。伴随着夕阳的余晖,树木都被染上了一片金黄,景色宜人,适合野餐。
无名前去叩门,请来了国师姚广孝同吃一锅,见有酸菜炖豆腐,老和尚笑得跟花儿一样。
“老友,你看上去心情不错,一点也不像信中所言,有惑事求解哦!”姚广孝也不客气,夹起了一块豆腐,尝了一口,烫烫烫!
“来以前吧,确实有惑,想老和尚你给我参谋参谋,但离开了皇宫来到这栖霞寺,活动活动拳脚,似乎都想明白了,那就只剩下陪你吃饭了。”朱棣气定神闲道。
“我的万岁爷真厉害,无师自通,神人也。”姚广孝不知是在拍马屁,还是在恶心人。
“我打算提拔方家小子,让他真正成为封疆大吏,正式上桌吃饭。”朱棣轻描淡写道,所谓上桌吃饭,就是手握重兵,可成一方势力之主。
简单点说,过去对于林川,太子爷可以说发配就发配,说让看大门就看大门。等真正上桌以后,太子爷要如何处置他,就需掂量掂量了,包括朱棣自己,也绝不可再轻易吆五喝六,一些明显是让送死的命令,也需要商量着来。
他如若坚决抵制,那就只能不了了之……否则就要测试这家伙的忠诚度,还有叛逆值了。
“玩这么大?你这有点自找没趣的意思喔。”姚广孝没想到朱棣竟然想得如此透彻。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与他有仇的只是我一人。只要国家不背叛他,我想他也终究不会背叛国家。我终究会退位,将皇位交于子嗣,只要他与我子嗣和睦,就是我做的一件功德。”朱棣也是夹起了一块豆腐吃起来,果然,烫烫烫!
“此乃一件事,另一件呢?”姚广孝继续问道。
“太子之位我不再犹豫,朱高炽德可配位,监国有方,处理政务井井有条,他已经证明了他会是一个好皇帝。”这才是朱棣心中最大的事情,安排好身后事,对于国家就是最大的功德,“找个时间,我会跟老二说清楚,让他回封地待着,断了他夺嫡的念想,还这天下一个太平。”
“如果他不愿意呢?”姚广孝提出了一种可能。
“那就在我还镇得住他的最后一天,杀了他。不给老大添麻烦……”朱棣说得稀松平常,脸上波澜不惊,好像杀掉自己的孩子,就跟杀掉仇敌没有太大区别。
“虎毒不食子啊。”姚广孝叹息着。
“可惜我不是老虎,我是一国之君。我的皇位是造反来的,绝不能让我的孩儿有样学样,继续造反。朱家不能变成天下的笑话,不然就算我死了,也不配入驻太庙,拿什么颜面去九泉之下,见我爹娘?”朱棣深深叹息,做出了天大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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