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门饭店。
曲卓安排徐嘉强住下后,带他在餐厅随便吃了口东西。约好明天九点半一楼大堂碰面,便把人打发上楼了。
不然呢?
热情的送回房间?
想屁吃呢……
等徐嘉强迈着貌似夹着尿的脚步走了,外事办一姓于的工作人员冒头,苦笑着说:“小曲领导,您也太糊弄港岛来的朋友了。”
“糊弄?”曲卓不解。
“就两菜一汤加米饭,过于简单了。”
“港岛属于亚热带,那边的人胃口都小,咱菜码又大。这都是我告诉他,铺张浪费得蹲笆篱子才强吃完的,不然能剩下一多半。”
“……”于办事员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满心无奈的小声解释:“徐先生此行的一切花费,都是他自己买单。”
“哦?”曲卓瞬间懂了:“那啥,通知后厨,从明早开始到姓徐的离开之前,满汉全席一百零八道菜,从头到尾给走一遍。”
“……”于办事员心里默念领导的交代,不断告诫自己,这位爷得哄着来,别置气,千万别置气。
默默安抚好自己的情绪,兜里掏出一沓招待票:“满汉全席太夸张了。接下来几天,您带着他多去京城的大馆子转转,让客人体验一下咱内陆的饮食文化……”
于办事员说着话从兜里掏出一沓厚纸票,印刷还挺精致的。递给曲卓:“这些招待票您拿着,京内各大饭店凭票用餐。吃完签个字就行,回头外事办会跟各家结账。”
“所有馆子都能用?”曲卓接过招待票。
“八大楼八大坊八大居,包括老莫新桥,全都能用。”于办事员脸上浮起笑意,特意叮嘱:“给您的是一类票,不限额的。想吃什么随便点。别怕浪费,也浪费不了。”
“新桥也行?”
“行呀,当然行。”
“哦~”曲卓点点头,见招待票上的有效期到月底,直接揣兜里:“那啥,毕竟是马校长的亲戚,这两天吃喝的费用我出……”
“不,您……”于办事员有点发急。
能不急嘛,外事办用软妹币跟各家饭店结账,姓徐的用港币跟外事办结账,一进一出能赚不少外汇呢。
曲卓压了压手:“告诉你领导,这些票我自己用,回头港币结账。”
为啥把几张招待票当好东西?
因为,在京城下馆子有点复杂。
一般的国营饭店没什么好说的,直接掏钱加粮票和肉票用餐。
这个楼那个居的大馆子说道就多了。
大部分可以用招待票、福利券,也可以直接花钱。
票和券一般是各单位发的,或者是对先进和优秀的奖励。比如全聚德的烤鸭票和老莫的套餐券。
点餐时在票券的限定范围内不用花钱。如果超出范围,就得额外掏钱了。
没票也没劵,直接花钱进去吃也行。不需要粮票肉票,但价钱比较贵,属于溢价消费。
另有一些饭店,你再有钱人家也不接待,只能凭票和券进门。
比如新桥饭店。
虽然新桥和老莫齐名,但老莫只是个西餐厅,已经“沦为”有钱就能进的地儿。
新桥作为专门招待外宾和名人的地儿,眼下这年月还不对外呢。
所以,之前肖安说要在新桥攒个局请饭时才那么扬气。
理论上京城的馆子曲某人属于“蒙多”,想去哪就去哪。不让随便进的,跟哪都能要几张招待券。
但他今天才知道,还有这种可以随意消费,事后买单的说法。
没办法,乔小雨也好许桂芸也罢,都对他动不动就下馆子,或者去大饭店打包的举动意见很大。
一方面是节俭惯了,即便知道曲某人很有钱,但还是觉得铺张浪费。再一个,是觉得太张扬,被人看到影响不好。
搞点这种事后买单的招待票就好办了,就说是上面发的,而且有限期,规定时间内不用就作废了。
相信会过日子的大媳妇和老丈母娘,一定不会浪费的……
于办事员不愧是外事办的办事员,脑子反应贼快。稍稍郁闷了一瞬,意识到某人把票扣下,单位也一样能赚到外汇,兴许还能赚到更多呢。
不良情绪转瞬间一扫而空,眼睛发亮的问:“回头我给您多要几张?”
“以后每个月都给我来几张。加上限期,到月底就作废的那种。”曲卓小声交代。
“明白,我回去就跟领导汇报,肯定没问题。”于办事员贼痛快。他有预感,今儿这事儿回去肯定能受表扬。
曲卓喜欢这种头脑机灵的人,稍稍打量了下于办事员:“明儿和我一起去荣宝斋。给你创造个机会,跟姓徐的熟络一下。我一天忙的要死,没空总答对他。”
“……听您安排。”于办事员稍一愣,脸上的喜色越发明显。
陪徐嘉强去荣宝斋这活儿虽然挺突然,还有点添乱,但曲卓并不排斥。
相反,还觉得事儿来的正是时候。
随着北新仓那边的“旧家具”被吕杰带人上午一车下午一车,傍晚再来一车,耗子搬家似的转移进五号院。藏在火墙和火炕里的东西,也到了要开盒的时候。
“开盒”不是问题,问题是后面如何妥善的保存。
曲卓之前准备向王世襄、赵教授,或者启功先生请教。但这段时间他有点忙碌,三位老先生也各有各的事儿,不是随时都能碰上,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如果说三位老先生懂书画的保存方法,那荣宝斋就属于专业的。
正好,借着陪徐嘉强的机会,系统的做一番了解……
转过天曲卓去单位晃了一头,见没啥重要的事儿,头九点半到了前门饭店。
姓于的办事员和徐嘉强,已经在大堂的沙发上等着了。看架势俩人聊的还行。
俩人之间的茶几上,摆着一带着提手的硬皮箱子,里面应该就是要修复的古籍和古画了。
曲卓没瞎耽误工夫,打了个招呼喊俩出门,开着小破车直奔荣宝斋。
荣宝斋已经接到了外事办布置的任务,一位岁数不小,穿着灰色劳动布干部服,戴着蓝套袖子的领导热情接待。
进了领导办公室,稍作寒暄,徐嘉强放轻动作将皮箱放到桌上。
打开卡扣,露出里面长短大小各不相同的包绸匣子和盒子。
小心翼翼的将匣子和盒子从箱子取出来,在桌上摆成一溜。努力用国语解释:“这些古物一直存放在乡下老屋。家祖去世后疏于打理……”
徐嘉强一边介绍情况,一边轻轻打开一个方形的盒子。又轻轻掀开盒子里衬的绸布,露出一本泛黄卷边,还有不少霉痕的古书。
书皮上有字,但受潮浸和干涸的霉斑影响,已经无法辨认了。
荣宝斋领导稍一打量,绕到办公桌另一侧从抽屉里拿手套的功夫,曲卓安耐不住好奇心,欠儿登的伸手舒展了下有些卷边缺损的书角。
“别碰!”
荣宝斋领导焦急大吼的功夫,曲卓不由得暗暗吃惊……
黄帝内经·灵柩,卷二。唐,启玄子…………好多零呀!
再使使劲儿,都快赶上北新仓正房里,那个不知道怎么搬出来的黄花梨拔步床值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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