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情报得知,麦迪逊生于美国南部一个贫穷落后的小镇,父亲是泥瓦匠,母亲早早感染了瘟疫死亡。
他自南北战争发家,军队受创时发北部的难财,人民受创时抢南部的物资。
这样一个令美国南北都无能为力的无赖,竟盯上了背靠泰晤士河的华人资产。
一个普通的美国商人能在英国掀起如此大的风浪,除了背后做推手的美国资本外,还逃不掉英国本土某些力量扶持。
可能是伦敦的商会,可能是唐宁街的政坛,可能是新闻媒体的炒作,更不妙的可能,则是英国王室的介入。
不难猜想,艾薇作为一个具有小小话题性的人物,十分容易被各界媒体盯上,可怜她只是一个倒霉的推脱对象。
冰山想要撞上的,是“华人码头区”这个不属于南极和北极的大轮船。
“华人码头区已经封锁了,这件事你应该知道。”
莫里亚蒂抽出了几叠报纸,慢慢悠悠地说。
约书亚当然知晓,艾薇晕倒的第二天他就去了华人码头。
在他的眼里,朱先生是个神秘的东方人,这样的想法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西方的刻板印象。
东方人的治疗手段不同于西方,约书亚早就听说其能枯骨生肉、着手成春,说不定对艾薇的疑难杂症有奇效。
再说了,艾薇曾经说过,再无故旷工的话,朱先生就先把她开除,再把她赶出华人码头。
想到这里,约书亚又看了看艾薇惨白的脸庞,他的眼底流转着不忍与内疚,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告诉她接下来的事情。
华人码头早已人去楼空,平时劳作的工人们不见了踪影,平静的泰晤士河上只剩下摇摇晃晃的灰色船只。
约书亚根本进不去华人码头的大门,棕发碧眼的英国人将外三层围了个遍,都是些衣衫褴褛的流浪汉。
这群人暴躁粗鲁、你推我攮,满嘴都是不堪入耳的俚语,每个人的手里都拿了一根齐臂粗的木棍。
“我们要声讨华人码头!凭什么不开门!凭什么不开放拾叁坊!”
“我们要声讨东方人!凭什么在伦敦的地界建造你们的国家!”
“把那个叫什么……小丫头交出来!把朱老板交出来!把姑娘们也交出来!”
“今天吃什么饭!我想进去吃饭!”
“呜喔——呕吼——”
“不好意思,能让我过去一下吗?”
“你谁啊?穿得挺好也来抢生意……什么,你是来找人的?这儿就没人!”
“那你们都聚在这里抗议什么呀?”
“我们怎么知道,老板让我们怎么干你就怎么干呗,反正都是当牛做马……”
“老板?你们不是自愿的吗?”
“你什么都不知道!到这儿来干嘛?去去去……街角和对岸都有老板发任务!”
“任务?”
“喊一个下午才一便士,那些中产就是抠……”
“贵族给的才多呢,但你得往死里骂才行……”
反正约书亚连铁门都没够着,费劲找来的华人码头各部门的电话也不起作用,他和约翰逊先生打了好几天都没人接。
“首相下达的指令,包围华人码头,封锁一切出口,不许外面的人进去,也不许里面的人出来。”
莫里亚蒂继续说道,他声音平静,神色也如往常一样镇定。
“什么?”约书亚倒是有些吃惊,“政府出手了?”
“没错,如你说的那样,麦迪逊没有那么简单,我想整个事件或许就是一个大圈套。”
“您的意思是……麦迪逊去华人码头时就已经带着目的了……”
“故意闹事,故意被羞辱,故意安排媒体,故意大肆宣扬……简单至极的陷阱,但凡动动你们核桃大小的脑袋……唉,总是忘记你们是脑子干净的小孩,真是我的罪过。”
“抱歉,莫里亚蒂先生。”
“现在可以确定你们要对付的敌人了。”莫里亚蒂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英国政府吗?”
约书亚的脸色有些苍白,这样大的敌人,他有些慌张,这样亲切的称呼,他心怀更多的是愧疚。
“还有呢。”
“美国政府一定也有参与。”
“不止。”
“商……商会,英国的商会、美国的商会、印度的商会……中国的商会……”
约书亚咽了咽口水,呼吸又变得急促了起来。
莫里亚蒂看着倒是波澜不惊,他摇了摇头,看向约书亚的眼神带着严肃。
“既然想到了这一层,不妨再大胆一些。”
“大胆一些……我,我只能想到联合国了,但联合国还要好几十年才诞生呢……”
莫里亚蒂顿了顿,随后轻轻笑了。
“这样说吧。”他的声音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你是加害者这个身份,你最怕什么?”
“最怕,最怕福尔摩斯先生这样的大侦探,但比起害怕,激动的感觉会更多吧,福尔摩斯先生亲自侦办我的案子欸……”
“还有呢?”
“法官、法庭、法律、警察、手枪、人们的眼神、相同的场景、突然想起来的线索,听到或看到的新闻……都不是?”
约书亚的眉毛拧成了一团,他已经把能想到的全部说出来了。
“加害者,最害怕受害者。”
莫里亚蒂的声音很轻,没有夹杂任何感情。
整句话如一把左轮手枪抵在了约书亚的后背,从腰窝开始,战栗漫上了整片皮肤,直逼得他头皮发麻。
约书亚的头脑像被铁棍打通了一样,整件事情的脉络在他的脑海里成形。
案件的线条关系交错,如蛛网般层层叠加。
华人码头在四、五十年代形成,最初的聚集都是从中国逃难来的华人,近十年在朱先生的带领下才成为首屈一指的商贸领地。
经济的繁荣、人脉的发展、数量的增多、力量的壮大……
如此要地,眼红忌惮的人格外之多。
最迫不及待想要铲除,最忧虑恐惧想要拔除的那个人,当然是这群眼红病的领导者。
华人码头的华人皆是从中国逃难而来,他们是受害方。
自1840年从没有停止侵略的,带去疾病、毒品、贫困和战争的大不列颠,他们便是加害的那方。
加害者不止是害怕受害者的报复,还有对油然而生的,对以往的恐惧与逃避。
不愿想起曾经犯下的罪孽——这是刻进骨头里的傲慢。
“加害者想要剔除心间的恐慌,维持体面的高贵,只有一个办法——让受害者永远翻不了身。”
“事情比想象中的严峻,他们想要的正是如此:先让艾薇成为暴动的焦点,再让朱先生从王座上掉落。”
“华人码头这个肉中刺的拔出是必然,但这只是第一步,最后收入囊中的,则是位于太平洋对岸的整个国家。”
“现在知道你们最大的敌人是谁了吗?”
推断了如此之多,莫里亚蒂只用了一句轻飘飘的话作结尾。
“维多利亚女王陛下。”约书亚同样轻飘飘地说道。
“不错,有进步。所以,这件事的麻烦很大,福尔摩斯先生正在处理……只不过他得罪了不少人,若是没有他哥哥兜底,怕是早就被流放威尔士了。”
“我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一定是麦迪逊,美国人为什么要牵扯进英国女王和华人码头的恩怨?”
“和爱默生夫人一样,身处人民中心的贵族对这件事的影响不是大得多吗?”
约书亚懵懂地抬起头,正好看见了莫里亚蒂还未隐藏起来的白眼。
“一方面是女王希望与美国方面促进友好,一方面是政府希望与商会达成合作,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莫里亚蒂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重重放下手里的茶杯,瓷器碰撞的清脆在耳道发出阵阵回响。
“贵族都戴着高高的帽子,他们只会高扬着头,一边抽着雪茄一边高喊‘天佑女王’,‘效忠国家’。”
“等到大事临头了,这群人一定跑得比谁都快,他们根本就不会担心,因为他们的身后有着数以千万计的替罪羊——平民。”
“毫不夸张地说,作为英国人,我从不对他们抱有任何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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