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战?当然不能开战了。”
维克多背着双手,冰蓝色的眼睛不带一丝情绪。
“先不说是英方率先派遣的探员,华人码头全面封锁的事情早已昭示天下,我们该怎么证明这些探员是光明正大地踏进大门的?”
“再者,这些探员的尸体全部都是在华人码头之外的河岸边被民众们发现的,经证实,他们身体的缺口并非人为造成,而是鱼类的啃咬与撕扯造成的尸体损坏……”
“你们英国又该如何证明这些被泰晤士河里的鱼吃掉的尸体和华人码头有任何一丝联系?除了派遣他们的人知道以外?”
“最后,不可能开战,华人码头每年交的税比烟草还多,一旦打起来,双方都捞不着什么好处。”
维克多重重叹了一口气,从容的声音里终于多了一丝无奈。
“所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调查清楚华人码头内部的矛盾,双方还能继续像从前那样互相合作。”
“可是……”约书亚挠挠头,“大英政府之前不是还和美国人合作,打算一举搞垮华人码头吗?”
空气在瞬间静默了下来,三双眼睛齐齐看向了约书亚。
三个人各有各的情绪,只有约书亚是始终如一的尴尬。
“没错,英国人想要吞并华人码头的心思从来都没有改变,只是麦迪逊的丑闻与华人码头的政变让整件事情偏离了方向而已……”
维克多耐心解释道,他假装清了清嗓子,再次将话题转移在了艾薇身上。
“所以,艾薇小姐……”
“这是当然。”
这下是另三种不同情绪的三双眼睛齐齐盯向了艾薇,一个是惊愕、一个是恼怒、一个是欣赏……
艾薇也没想到自己会回复得如此之快,其实,在维克多第一次提出来时,她是犹豫的。
潜伏很危险,敌人很强大;自己的力量不够,敌方的底细不清;形单影只很孤独,对方是整个华人码头。
就是这些随便一条都能让她魂飞魄散的理由,让她在人群之外犹豫不决了许久。
可茗灿小姐给的茶包还放在暮云斋的前台,陈妈面馆里的那两个小孩马上就要开始学习算数……
拾叁坊的灯光还坏着两盏,伯符在后院种植的桂树一直没找机会倒一整壶的开水……
朱先生被揍的淤青久久未去,自己留在柜台里的账本只核对了三分之一……
种种的种种、次次的次次,如一罐罐山脚下的泉水,温暖了她的心扉,驱散了内心的阴霾。
帮助s是应当的,艾薇早已下定了决心。
她浅浅笑着,眼底浮上的坚定温柔又和煦。
“如果你答应了,那我必须陪你去。”
约书亚捏着拳头,转身对艾薇说道。
“你……”
“两个人的互帮互助总比一个人的单枪匹马要容易得多,您怎么看,维克多先生?”
“i agree with you”
维克多弯了弯嘴角,他缓缓歪头、闭眼,对约书亚轻弯了下腰。
不知为何,这样绅士的动作,维克多做起来尽显优雅与亲和。
艾薇没有反驳,有约书亚的陪伴总是更好一些。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两人更熟了些,艾薇总觉得自己以前对约书亚的那些排斥有些幼稚。
想到这里,她摇了摇头,想将自己心里的那些愧疚全部甩掉。
回到眼前,艾薇忽然发现自己没有任何思路来计划这件事情。
“可是维克多先生,我们该从哪里入手呢?”
艾薇对上维克多冰块一样的眼珠,问道。
“不如,我们听听当事人的描述,这样更直观,也更容易解决你们的心中的疑问。”
“吱呀——”
似是响应维克多的话语,贝尔在谈话间缓缓打开了病房门。
她拿着沾满鲜血的医疗器械,饱满的脸上多了些些倦意。
“他醒过来了,你们可以和他说话了,记住别说太久,按时吃药……”
“请您过去好好休息吧,美丽又无私的贝尔女士。”
维克多向贝尔微微颔首,随后与众人一同走向了朱先生的病床。
朱先生的气色好了很多,虽然他的脸色依然苍白,胸口的起伏微小又急促,但起码意识是清醒了。
“艾薇,你别去华人码头……那里太不正常、太危险了,你去了就是白白送命……”
朱先生半睁着眼眸对艾薇说道。
看到这副情景,艾薇不自觉锁紧了眉头,她贴着朱先生的床沿缓缓坐下,小手慢慢握紧了病床上那只冰冷透凉的左手。
“你说你不扣我工资我就不去。”艾薇神情认真。
“我不扣你工资了……”
几乎没有一丝停顿,那一定是非比寻常的危险。
艾薇咽了咽口水,抓紧朱先生的双手用力了些,语气也更加严肃了起来。
“你再免清我欠你的债务我就不去……”
“啪!”
依旧没有丝毫犹豫,朱先生立马甩开了艾薇的双手。
“我不管你这个小猢狲了!你去送死吧,我再也不管你了!你放心,到时候我会给你收尸,专门派遣船只送你回长江!”
朱先生的脸几乎憋成了猪肝色,他狠狠翻了个白眼,朝反方向转过了头。
“好了好了,我不去就是了!”
艾薇正了正神色,认真问道:“但是你先告诉我,两个月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在石板路上闲逛,结果被女王看上了,她把我锁在白金汉宫里,每天看我倒立喝水……”
“我是认真的!”艾薇欲抬起巴掌甩过去。
“就在我做这个梦的第二天早晨,我接到了一个根本不可能出现的消息。”
“伦敦通上海的那几艘商船在那天的半夜抵岸了,船只完好无损,商品货物一个不差,船队里的人员也无一伤亡……”
“这不是很好吗?”
“听我说完。”
朱先生轻声说道,那些轻狂的语气早已退却,剩下的只有无尽的痛楚。
“问题是,在好几个月前,我就得到了从海上传来的消息……”
“这只商队在航行时遭遇了罕见的海上风暴,船只被撕裂成了碎片,随行的水手与满船的货物无一幸免,全部沉没在了大洋中心。”
“结果几个月之后,船只、货物甚至人员全部都完好无损地抵达了终点,到达时间也只比预期晚了一天而已。”
“他们的表现就像这件事从没发生过一样,换成是你,你会相信吗?”
朱先生的眼里潋滟着水雾,他吸了口气,又重重吐了出来。
“说不定是这中间的信息有误呢……”约书亚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我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前去查看了停放在岸边的船只。”
“赵明骅,他是这支商队的首领,也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好助手,当时他就在旁边……”
“现在想想,他有很多的异常行为,可我当时太过心急,只瞟了他一眼便火急火燎地上船了。”
“谁知道,在登上甲板的那一刻,叛乱开始了……妈的,谁能给我一支烟!”
“你抽一支我就扇你一次。”
艾薇威胁道,她的眼神告诉朱先生她的确会这样做。
没办法,朱先生只好躺下脑袋,继续说起两个月前的那场叛乱。
“他们杀了我的随从,随后打晕了我,他们将我锁进船舱的底层,那里通常被称为‘海上监狱’……”
“我反抗过,我大声嚷嚷着要见赵明骅,可等来的却只有让我闭嘴的拳脚。”
“就这样在黑暗中待了60多天,我没见到他,但我发誓我一定要和他当面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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