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白领着叶杨二人跳出包围圈,围观的弟子亦越散越开,场地瞬间开阔起来。
“只要你俩一离开,那家伙自然也会跟你们走。”
凌白低声和两人叮嘱,他早听二人说过他们和追雷鹳的故事,断定二人离开,那追雷鹳也会跟着离开。
二人如梦方醒,杨晋一心中懊悔道:“我怎么没想到?它是来找我的,我离开这里,它不就跟来了?它要是想离开,几位执事也拿它没有办法的!”遂回头对着场内的追雷鹳喊道:“我们走啦!”
凌白抓着二人的臂膀,御起长剑,化作一颗流星,向着剑冢峰的方向疾驰而去。
追雷鹳见三人御剑离开,自然也不愿意再在前山呆着,灰影一闪,穿过人群,奔到广场边缘,猛地一跃,于半空中扑棱了几下毛羽光秃的翅膀,便不受控制的向下栽去。
众人追到广场边缘,但见那怪鸟突然跃下崖去,纷纷惊呼出声,大家死死盯着追雷鹳的身影,但见它在半空中打了几个滚,于坠地的一瞬间,脚下头上的翻转过来。
只见它双脚踩踏在碎石之上,将那里一下子砸出一个深坑,身子站稳后,弹射而起,窜进了林中不见了踪迹。
孙执事眼角抽搐,心有余悸地盯着追雷鹳,照它这表现,自己几人如何是它的对手?他抬头望向远方凌白三人的背影,眉头深深凝起。
当天下午,杨晋一和叶灵珊等人被几位长老召到前山议事殿,准备就今日发生的事情进行问责。
大殿内,成澜沧低着头坐在椅子上不吭声,一个劲的喝着茶水,一来他怯于见到祝宛如;二来今日是他领来的追雷鹳,他不敢承认。
祝宛如问杨晋一道:“怪鸟为什么会来前山广场?”
杨晋一没有抬头,叶灵珊望向成澜沧,但见他默不作声,只道他也不敢说是自己带来的,心中不满,白了对方一眼。
那孙执事道:“我就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罢!”
他不敢隐瞒,将早上发生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还说他们见到几位弟子满头鲜血,还道是追雷鹳有意伤害,所以才大打出手,至于追雷鹳来前山广场一事,是否是杨晋一有意为之,自己就不得而知了。
杨晋一听到这里,他这才将头抬起来,嘴巴微张着欲言又止,一旁的叶灵珊开口解释道:“追雷鹳是师……”
她还没说完,杨晋一抢道:“是师弟我担心它的伤势,才将它……将它带来的。只是……只是我让它在山下等我,谁知道……谁知道它竟然擅自到广场上来了。”
俞东来已经得知杨晋一打败自己弟子的事情,心中惊怒之余,又觉得颜面无存,正想找找他杨晋一的晦气,便出言讥讽道:“一个妖畜,能听得懂人话?你让它待在山下,它就乖乖地待在山下了?”
杨晋一低头不语,他又道:“你可知将这家伙引来,会招来多大的祸患?!”后面这句话的声调他故意抬高了一些,呵斥声在厅中传开,教杨晋一浑身打了个激灵。
“祸患?能有什么祸患?我看他杨晋一并非是故意为之,师兄又何必小题大做?”
岳乘风一改往日作风,竟然开口替杨晋一说起话来。
这些年他去过好多次剑冢峰,尤其在最近一年多里,他从剑冢峰几人的嘴里得知这巨喙追雷鹳并非是什么凶禽,经过他的一番观察,也确实感觉追雷鹳不会害人,这才逐渐改变了自己以往对它的看法。另外,他知道自己这位师兄现在心里有气,但他乐于见到俞东来气恼的样子,且不说自己是幸灾乐祸,单是俞东来的亲侄伤到自己峰上执事一事,就让他有理由好好针对一下这位师兄。
“我小题大做?”
俞东来一拍手旁的茶几,从座椅上站起来,望了眼朴混峰队列中的刘扶苏和肖玉二人,道:“那家伙到了前山就啄伤弟子,若不是孙师弟他们帮忙,只怕不光是朴混峰弟子遭殃,就是你重剑峰弟子的脑袋也要被它开了瓢!”
“帮忙?”岳乘风嗤鼻一笑,将手中的茶杯缓缓地放在几上,道:“余师侄冒然出手,误伤我峰上执事,这么说来,究竟是我们人比较危险,还是那呆头呆脑的怪鸟比较危险?我已经替三位受伤的弟子查看过伤势,他们除了破了点皮之外,根本没有什么大碍。”
俞东来身后的俞复青眉头紧锁,站在人群中沉默不敢做声,整个人被岳乘风的这番话气得浑身发抖。
在他看来,自己的出手也是出于好心,怎么能将自己出手相助一事和追雷鹳伤人相提并论呢?
岳乘风又对叶灵珊努了努下巴,道:“灵珊,你说说,那怪鸟为什么专啄人脑袋。”
“那是……那是它和大家打招呼的方式。”
叶灵珊从怀中摸出一面被啄得坑坑洼洼的铜盘,表情略显尴尬地看了眼成澜沧,举在自己身前,吐吐舌头道:“这个是我在祠堂里拿来的油碟,就是为了防止追雷鹳啄我脑袋。”
杨晋一也拿出一个相似的铜盘,盘面上坑坑洼洼,和叶灵珊那个一样。
岳乘风看着孙执事,道:“孙师弟,你和大家说说,那怪鸟的实力如何?”
孙执事凝着眉头,沉声道:“极难对付。”
“你说的不错,极难对付。”岳乘风踱了几步,又道:“俞师兄,你说怪鸟好对付吗?”
俞东来自然知道追雷鹳不好对付,当年他们几位师兄弟可是在剑冢峰上一起围攻过对方的,但见岳乘风的模样,他心中也有气,他明白这位师弟峰上执事被打伤,这才故意和他作对,他们两人这些年明争暗斗,在几位师兄弟之间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就是因为他难对付,不然大家这么紧张做什么?”他没好气地回道,同时恼怒地瞪了一眼俞复青,暗想:“这小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亏自己辛苦培养了这么多年,今天竟然给自己闯出这么个祸来,教自己现在在众人面前下不了台。”
“既然怪鸟这么厉害,它若是想害弟子性命,岂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众人细细一想,觉得岳乘风所说在理,他们心中“怪鸟会害人”的观点开始动摇,觉得剑冢峰的那只怪鸟似乎并不是真的想伤害人,或许确实如叶灵珊所说,它只是为了和人打招呼?
如此一想,大伙儿对今日追雷鹳闯进前山广场一事,也就不再觉得是什么大的过错了。
岳乘风趁热打铁,继续道:“倒是你们这些大惊小怪贸然出手的人,倘若逼急了那怪鸟,真让它动起怒来伤人,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听完这些话的孙执事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
“凌师侄大器之才,临危不乱,多亏了他将灵珊和杨晋一领走,才引得怪鸟离开,不然真闯出大乱子,谁来担这个责?”
“师兄说的在理。”卢音在旁附和道。
俞东来哼了一声,道:“在此之前,谁又知道怪鸟不会害人?”
成澜沧终于开口道:“所以不知者不罪嘛。”
“但他杨晋一入门就学了门规禁令,怎会不知道前山广场不能带妖兽前来?”
岳乘风很想说“规矩是规矩,可人是活的”这句话,但想了一想,他还是忍住没有说,只道:“依我看既然没出什么大乱子,那么这次就算了。”
成澜沧拍手叫好,双手高举表示赞成;卢音和叶灵珊对望一眼,也笑着点了点头,她受了叶灵珊的请求,希望她能帮自己和师弟说两句话。
然而,代表朴混峰的祝宛如却一改往日温和委婉的态度,严肃道:“宗门既然立了规矩,必然是做好了有赏,做错了要罚,无一能例外。这次大赛结束,杨晋一在朴混峰上禁闭一年;灵珊遇事不报,擅自做主帮错,也要受罚,禁闭三月。”
众人听到祝宛如竟然处罚的如此严重,帮忙开脱的岳乘风和成澜沧只能面面相觑;俞东来觉得理应处罚,不过打心底也觉得这次处罚的力度稍微有点大;其他知道追雷鹳是他成澜沧领到前山上来的朴混峰弟子,在心里开始为自己的师弟师妹抱不平,肖玉和刘扶苏低声嘀咕两句,觉得回朴混峰后,他们第一时间就要将成师伯领追雷鹳上山的事情给师娘说了。
换做往日,既然有这么多人替师弟说话,祝宛如是绝不会处罚杨晋一,但叶灵珊发现自己娘今天像是变了一个人,不仅要罚杨晋一,还罚得如此严重。
她想喊冤,却被大师兄凌白制止了,后者对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作声,她一向比较敬重大师兄,见他不让自己说话,知道他这么做必然有他的道理,也只得作罢,站在朴混峰人群中,红着眼闷闷不乐地嘟起嘴,满脸尽是不服。
当天晚上,祝宛如命人将杨晋一、叶灵珊和凌白三人传到了炼药大殿。
三人来到大殿,祝宛如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她领他们穿过大厅,在后厅深处辗转几次,来到一处摆着七座丹炉的房间里。
房间中,四位弟子正聚精会神地候在丹炉前炼药,见祝宛如前来,纷纷躬身行礼。
祝宛如点头示意几人继续炼药,便领着杨晋一三人绕过一面巨大的屏风,穿过一段向下的奇长窄廊,进入到了一间石室当中。
石室里明亮如昼,四下空空荡荡,正当中两张蒲团,其中一张蒲团上盘坐着一人,除此之外再无它物。
杨晋一和凌白看清蒲团上的人后,同时惊呼出声,道:“师父!”
原来这石室便是剑宗宗主叶一城的闭关所在。
他披肩散发,脸上已经蓄起寸许长的黑胡须,一身轻薄青衫,听到凌、杨二人的喊叫,缓缓地睁开眼望了过来。
叶灵珊喜上眉梢,冲上前趴扶在他的背上,将头靠在他的肩头,道:“爹,你今天就出关了?”
杨晋一只觉叶一城的双眸异常犀利,当中精光闪耀,与五年前所见到的时候大有不同,暗想师父闭关几年,只怕是又有突破,遂心生敬畏,羡慕地看着对方。
叶一城打量三人一番,道:“这几年,你们都有不小的进步,”他满脸欣慰地看向杨晋一,“听你师娘说,你成师伯这几年在帮传你?”
杨晋一低着头“嗯”了一声。
“听说你今天的比试还赢了?”
待杨晋一点头后,叶一城站起身走到他近前,一手按在他的肩头,暗中在掌心运了一丝气力,不料掌心的那股劲力将将释放,杨晋一肩头便传来一股让他都觉得十分吃惊的斥力。
他眼前一亮,神情中掠过一丝诧异,惊讶道:“初阳境第三层?”
与此同时,他运在手中的暗劲,连同杨晋一本能反应所释放出来的那股抵抗的劲力给化去了。
“师父我……”
杨晋一想表达自己刚刚是无心为之,叶一城却朗声笑道:“你刚上山时,我觉得你资质平平,现在看来,当初的我只怕是眼拙啦。”
叶灵珊和凌白听到杨晋一已是初阳境第三层的境界,各自脸上露出一丝惊诧,叶灵珊叫道:“好哇,师弟,你在我面前还要隐藏实力!”
她冲杨晋一扮个鬼脸,后者苦笑道:“师……师姐,你知道我的实力,我怎会想你隐藏实力……”他支支吾吾,再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叶一城万料不到杨晋一的变化如此之大,且看他的进步,精进的速度和凌白那时候不相上下,资质天赋比自己的小女儿叶灵珊还要强上些许。
他心中暗暗点头,心想一定要找成澜沧了解一下这孩子五年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他进步的速度为何能如此之快?
他看向祝宛如,道:“我看师兄是真的大智若愚,不然,”他拍拍杨晋一的肩头,“他怎会发现杨晋一是块璞玉?”
夫妇二人相视一笑。
“我闭关五年,没有指导你修行,实在不算个称职的师父。等这次比选大会结束,我好生给你指点一二。”
杨晋一重重地点头道好,道:“师父过去日理万机,江湖上需要处理的大小事务也很繁重,峰上师兄师姐数百人,弟子也不敢奢望您能抽出时间单独教我。”
叶一城微微一笑,再一次拍拍他的肩头,遂看着凌白,满脸欣慰道:“为师闭关的几年,你也没让我失望。”
凌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这还得多亏了师娘这几年的提点。”
叶一城看向叶灵珊,一改先前轻松的模样,凝重道:“今日前山之事,你们差点就给宗门闯出大乱子来了。”
杨晋一怔怔地看着对方,知道他说的是追雷鹳上前山的事情,不敢再看对方,掌心也冒出一丝冷汗来。
叶灵珊知道她爹所说为何,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娘亲,嘟嘴道:“这能有什么大乱子,追雷鹳又不会真的伤人。”
祝宛如叹息一口,道:“在前山大殿里人多,我不好和你们说。这事就让你爹跟你们讲吧。”
三个晚辈齐刷刷看向叶一城,后者道:“宗门不允许弟子带妖兽来前山广场,并非是空穴来风,虚张声势。”
他表表情一沉,略显凝重,继续道:“咱们剑宗前山广场上有一处机关,一旦妖兽靠近那里,宗门剑阵就会自动开启,届时若非有我掌阵,擅自启动的剑阵必将敌我不分,会对我剑宗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
祝宛如在一旁心有余悸道:“今日宗门里所有人都在前山,你们想想,若是那剑阵启动,咱们剑宗岂不是要全军覆没?”
叶灵珊一脸狐疑地看着自己爹娘,都觉得他们是在危言耸听,因为从记事起,她就没听说剑宗前山广场上还有剑阵一事;凌白和她一样,从拜入剑宗到现在,也是头一次听说这件事,表情显得非常的不可思议。
只听叶一城继续道:“剑阵之事,我之所以不和大家说,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这套剑阵被触发的方式太过简单,容易被有心之人利用,所以这件事,历来都只有一宗之主才知晓。开山祖师余千重布下剑阵之后,就立下了宗门规矩,说不允许任何妖兽靠近前山广场,不然剑阵启动,后果不堪设想。”
“剑宗第七任宗主俞禹子在位时,东海蓬莱有敌人进犯中原,青竹山东面大军压境,宗门的剑阵被迫开启过一次。打那之后,这剑阵便再也没有启动过。而剑阵这件事,在几百年之后也逐渐成为了只有历任宗主等极少数人才知晓的事情。”
叶灵珊将信将疑,问道:“爹,这剑阵很厉害么?”
“当然厉害。”他此时虽然只是口述,但心中想到几人差点触发剑阵,心中还是些后怕,道:“这剑阵名为‘五脉诛魔阵’,其效果和威力……”他凝着眉头想了想,“就好比是放大了无数倍的‘乾坤诀’。”
凌白听到“乾坤诀”三个字,嘴巴张得几乎能塞进一个拳头。
杨晋一暗暗吃惊,这“乾坤诀”是明清境后弟子才能接触的玄功,是剑宗里威力最强的玄功之一。
两年前,成澜沧曾给他简单演练过这套玄功。
那日,成澜沧抬手起势便已令杨晋一喘不上气来,当玄功完全使出,那摄人心魄的威势更是让杨晋一心惊胆寒。
他仍然记得当成澜沧念完那句“剑破混沌创乾坤,掌判生死我为尊”的法决后,天地间忽然狂风骤起,电闪雷鸣,盖在剑冢峰上的黑云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向下引来,无数夹杂着雷电的黑云将二人包裹的严严实实,隔绝了外部所有的气息,令杨晋一对成澜沧所露出的这一手功夫敬畏且羡慕。
他相信,如果“五脉诛魔阵”真如师父所言,是“乾坤诀”放大了无数倍之后的效果,那其所能释放出来的力量,只怕能轻易地击破苍穹,撕裂大地,届时莫说是诛魔,恐怕连青竹山都能一同被削了去!
正当他神游之际,又听师娘祝宛如道:“下午肖玉和刘扶苏已经来找过我了,他们说这次追雷鹳去前山,其实是你们成师伯带去的,和杨晋一无关。”她语气里颇显无奈,“但既然在大伙儿面前已经作出了处罚,也只有将错就错,所以,你们也别怪师娘。”
“弟子不敢。”杨晋一赶紧埋头抱拳道。
当天晚上,叶一城出关的消息就传遍了整座朴混峰,他在杨晋一三人离开后,先后去了其他几座峰上一趟,最后去了剑冢峰找成澜沧,向他了解最近五年来他自创功夫的进展如何,以及杨晋一突破的详细经过。
成澜沧不愿意将杨晋一身怀异宝的事情讲出,只是说是自己给对方吃了无数麝兔,积少成多,才从量变达到质变。叶一城出言责备对方胡闹,对方竟一反常态,只是傻笑也不反驳,惹得叶一城心中生疑,但碍于杨晋一现在看起来并无异样,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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