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山广场,那黑剑光洁华润,星月印于其上,宛似一面明镜。
天地间,寂寥无声,月光铺陈峰巅,满眼尽是破败之相。
杨晋一落在前山广场,第一时间使出“破界浮屠”,次界之门打开,立刻有师兄探着脑袋望出来,但见四周安安静静,眼前也只杨晋一一人,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师弟,东海联军呢?”
“他们撤退了。”
那师兄缩回身子冲里面的人大叫道:“联军撤退,大家可以出去了!”当下冲出次界。
半炷香的时间,数百人依次飞出次界。
待得幸存弟子全部出来,杨晋一只简单了解了凌白和丘丰等人的伤势,无暇和大伙儿说起之前发生过什么,背着师父叶一城,就和祝宛如、成澜沧二人一道往龙崖窟去了,离开前,他请求净德、净空及恶人谷的十大恶人帮忙守卫剑宗,以防东海人杀个回马枪,大伙儿答应的很干脆,让他们放心离去。
四人离开后,岳乘风开始安排剑宗弟子开始收拾残局。
众弟子余魂未定,在次界中,各峰幸存执事清点人数后,发现剑宗里近乎一半的初阳境弟子在这场大战中死去,而明清境弟子折损也是过半,损失最为惨重的是各峰护法执事,他们为了保护剑宗弟子,绝大多数都在这场大战中牺牲了。
眼前的破败与凄凉,就是此时此刻所有人的心情。
虽然每一位尚能站在这里的人,都是劫后余生,大家虽觉庆幸,却无论如何,也欢喜不起来。
那些或丢掉性命,或失踪不见的同门师兄弟们的笑貌,仿佛就在大伙儿眼前,他们为了剑宗失去生命,成为了压坠在每一个人心头的遗憾。
一众女弟子抽泣不止,热血男儿们不时深呼吸,满眼噙着泪水,尽量不让眼泪夺眶而出,大家来来回回忙碌着,默契的都没有说话,在这个寂寥的黑夜里,静静地缝补着剑宗的伤痕……
可是,还能回到过去吗?
……
半空中,杨晋一背着叶一城,似一颗流星般飞掠而过。
祝宛如和成澜沧两人盯着远处那枚金色的光点满头大汗,二者勉强在他身后跟着,均想杨晋一的实力已经不能同日而语了。
成澜沧更是震惊不已,以杨晋一现在展现出来的实力,似乎比之前对付东海人的时候还要厉害许多,自己恐怕已不是他的对手了。
二人从青竹山出来没多久就跟不上杨晋一了,若非杨晋一有意放缓速度等他们,成、祝二人这时候多半已经看不到他的影子了。
赶了近两个时辰的路,两人早已觉得乏力,尤其成澜沧身负重伤,更是气喘吁吁,正开口感慨岁月不饶人,就瞧见杨晋一往清翡江边的一座山峰落去。
二人还未飞抵近前,峰上飞出一位农妇,候在半空,等两人飞近,道:“两位跟我来。”
二人对望一眼,跟着农妇落在林间,在里面前后左右乱走一阵,成澜沧正要发问,就听见面前不远处杨晋一焦急的声音传来,道:“大叔,王前辈什么时候回来?”
再绕过一株大树,二人眼前豁然开朗。
但见面前一片极大的圆坪,后方深处是一座规模庞大的院落,月色下,但见那院内房屋重重叠叠,也不知里面究竟有多大。
杨晋一背着叶一城,正站在一个拽耙扶犁的中年农夫面前。
“王老和童立他们下山已有五年时间,至今未归。至于他们何时回来,在下实在没有办法给你一个准信。”
杨晋一带着一丝央求的语气,道:“那……那能请大叔给我师父配制一次‘乾坤百草汤’吗?”
对方看了成澜沧和祝宛如一眼,叹息道:“并非在下不肯帮你,这‘乾坤百草汤’,乃通天阁的不传之秘,我们这些门外弟子是没法修习的。”
一旁的农妇点了点头。
“另外,我就算懂,想帮忙,那也是有心无力。上次将你的伤治疗好之后,峰上能配制这味药汤的奇花异草已经所剩无几,结果王老又要为你炼制‘九转金还丹’,彻底将山上重要的几位草药用尽。他们这次外出,也是为了寻药,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多年都还没回来。”
杨晋一眼前一亮,道:“用‘九转金还丹’是否能救我师父?”
对方摇头道:“那药虽可疗治重伤,但修复丹田却是无能为力。再者,他目前情况不佳,体内无真气护体,又无王老相助,贸然服用这等烈性奇药,恐怕不等药力生效,他就支撑不住了。”他顿了顿,又道:“如若能得到空明大师那种实力的人帮忙,叶宗主或许可以保住一条性命。”
此时天现鱼白,将祝宛如眼中的泪花照得晶莹发亮。
杨晋一出言与农夫告辞,又对祝宛如道:“事不宜迟,师娘,我马上去恶人谷,请谷主帮忙。这位谷主前辈功法参天,师父他……师父他一定有救的!”
一向精明能干的祝宛如此时失魂落魄,没了主意,听到杨晋一这么说,嘴里连道“好、好”,但双手死死地牵住叶一城的手,似是想跟着一起。
成澜沧将她拦下,道:“让晋一先去一步,我们跟着他,只能拖累了他。”
祝宛如绣眉紧蹙,半晌,总算松开了抓住叶一城的手。
杨晋一向二人告别,转身正要离开,忽觉身后有人抓住了自己的肩头,还没回头,就听叶一城虚弱的声音在耳边传来,道:“不……不要麻烦了。”
“师父!”
杨晋一心中叫道,回过头,叶一城温笑着望着他,满眼尽是欣慰之色。
“放我下来。”
杨晋一不敢拂逆,只能依言照做,和成澜沧、祝宛如三人一齐,将他小心翼翼地扶坐在地上。
那农夫急道:“几位请到里面歇息。”
叶一城摆手道:“不必了,就在外边坐一会儿吧,我想……看看日出。”
农妇奔进大院,从院中取出好些椅凳,请几人坐下,又抱出王言羽平日里歇息的躺椅,请叶一城躺了上去。
叶一城师兄弟三人并排坐在龙崖窟的崖边,杨晋一站在三人旁边,始终不敢坐下。
叶一城看了眼天边的青白,淡淡道:“我这一生,做过的最糊涂的事情,就是将你逐出宗门。”
临到死时,叶一城终于将藏在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这么多年来,他内心的后悔之情唯一一次难掩于表的时候,就是成澜沧口中得知对方早就知晓杨晋一身怀异宝的那一刻。
那时候,他是动了真怒,对成澜沧大操干戈,毫不容情,硬生生将后者打成重伤方才罢休,也是从那一天起,他对这件事彻底缄口不言,直至那天自己重伤,看到这个教他既后悔又骄傲的杨晋一时,心中终于下定将心声吐露给对方的决心。
杨晋一听到叶一城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浑身上下猛地一震,回过头盯着对方,逐渐模糊了双眼。
祝宛如温柔地望着丈夫叶一城,她一只手握住叶一城的左手,另一只手则不时帮对方将鬓角边被凉风吹拂起来的发丝别在耳后。
遥想数十年前,当他们二人还是孩子时,也曾这样坐在朴混峰上看日出,看日落,曾几何时,她不止一次这样畅想过,她想,二人天命之年后,便考虑将宗主之位交传出去,而后两人就在朴混峰后山深处建一间小屋子,又或者去其他地方隐居,夫妇俩从此相依为命,就这样过着看日出,等日落的平平淡淡的日子。
只是现在看来,这一切,好像就要破灭了。
叶一城握紧了妻子的手,又道:“其实,你和灵珊之间,我和你师娘都知道的。只是……只是当时我想的太多,也太自私,这才将灵珊这生的幸福,葬送在了自己的手中。”
“这孩子性子倔,和你师娘,还有我,都有点像。我……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她笑了,你知道吗?”
杨晋一默默地流着眼泪,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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