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三,天愈寒。
汴京城各个衙门,皆生起了炭火。
一些骑马上值的官员将马鞍也都换成了从辽国进口的狨座。
随着齐州变法之事的落地,反对者们也不再言语。
而民间百姓的反应,也是有喜有忧。
喜者大多为书生士子和穷苦百姓,而忧者几乎都是靠着佃租过日子的地主富户。
有人甚至已经开始出售田地。
这对百姓而言,无疑是一个非常好的征兆。
……
黄昏时分。
州桥旁,老张记羊肉汤馆。
苏良和刘记书铺掌柜刘长耳各自捧着一碗羊肉汤。
呼呼噜噜,喝得正香。
在如此寒冷的天气里,一碗热乎乎的羊肉汤搭配上一张刚出炉的酥烧饼,简直是人间绝味。
刘长耳边吃边说道:“苏御史,你最近风头太盛,好些人都在盯着你,寻你的错漏呢!”
苏良咬下一口烧饼。
“我身正不怕影子歪,从未做过亏心之事,不怕任何人找茬!”
“也是。你除了一个扬州的丈人和跟你住在一块的妻,没什么亲戚故旧,真是天生就适合做台谏官啊!”
苏良一愣,道:“你怎知我丈人在扬州城?”
此事,苏良并未对刘长耳说过,也并未对汴京城的任何朋友同僚讲过。
刘长耳微微一笑,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
“我花三百文在黑市买的。”
苏良打开一看,不由得傻眼了。
信封内共计两页纸。
记录了苏良自入仕以来的所有情况。
在长清县担任知县,在扬州城娶唐宛眉为妻,在齐州担任观察推官……
虽然不是很精细。
但基本上将苏良入仕后的大事记,以及家人亲戚的大致情况都调查出来了。
“苏良丈人唐泽,扬州城【尚文私塾】教书先生,好书好酒好茶……”苏良念叨着,不由得惊叹道:“竟然连我丈人的三大爱好都查出来了?”
他想了想,也便释然了。
想要查到这些消息其实并不难,花些钱,找些人问问便都能问出来。
刘长耳咬下一口烧饼。
“这年头,只要有钱,什么消息都能打探出来,像你这样的青年俊才,好多人都想踩着你的脑袋扬名呢,你定要防着点儿。”
苏良认真地点了点头。
虽然他没有什么亲朋故旧的牵连,但依然还是要有所防范。
有些人的心肠,歹毒着呢!
……
深夜,高空之上。
星光灿烂,流云浮动,不时有流星穿过云团,时隐时现。
州桥夜市,依旧喧闹。
一盏盏彩灯甚是明亮,宛如一团干柴烈火在寒夜里燃烧。
苏宅,床榻上。
一番风月云雨后。
唐宛眉靠在苏良的怀里,轻柔地说道:“今日咱爹来信,他大概过几日就要到了,今年和咱们一起过年。”
“好呀,有咱爹在,今年过年就没那么冷清了!”
唐宛眉道:“那……”
“放心,我一定将好书好酒好茶备好,咱爹的三大爱好嘛!”
“不是,我想说的是,我嫁你已有三年,还未有子嗣,是不是给爹说,给你纳妾……”
听到此话,苏良一下子掩住了唐宛眉的嘴。
“大夫都说了,咱俩没问题,我觉得,可能还是不够努力!”说罢,苏良一把将唐宛眉搂入怀中。
“老子就不信这个邪了!”
……
十一月十五日,苏良请了一天假。
他租赁一匹马车,带着唐宛眉和小桃来到城外码头。
扬州走水路可直达汴京,且只需大半个月的时间。
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坐商船入京。
一则方便,二则路上没有盗贼的侵扰。
若是走陆路,没有七八条汉子同行,即使全走官道,也有一定的危险。
扬州商船抵达汴京的时间基本上是固定的。
苏良已经打探过,其岳丈大概在午时前便能抵达汴京城。
故而苏良三人便早早在此等候了。
约大半个时辰后。
一艘商船靠岸。
苏良、唐宛眉、桃儿三人,纷纷下车,朝着码头走去。
片刻后。
一个身材清瘦,身穿淡灰色长衫,年约五十来岁的中年人,背着一个布包袱,大步走了过来。
其目光炯炯,看上去甚是精神。
正是苏良的丈人,唐泽唐夫子。
唐夫子的眼神极好,隔着大老远便看到了苏良三人。
苏良三人也看到了唐夫子,连忙迎了过去。
片刻后,四人终于汇在了一块。
“丈人!”
“贤婿!”
“丈人,小婿想死你了!”
“贤婿,你写的那几篇文章,老夫都看了,精辟!精辟啊,给我唐家长脸了!”
“丈人,您谬赞了,这全凭您前些年的教导呢!”
……
翁婿互夸,气氛融洽。
然后还不忘来一个大大的拥抱。
随即,苏良连忙接过唐泽的包袱。
一旁。
唐宛眉和桃儿面无表情地站着。
二人已经习惯被忽视了。
自从唐宛眉嫁给苏良后,这对翁婿的关系,胜于亲父子。
在齐州时,唐宛眉曾与苏良闹别扭。
唐宛眉还没给家里写信报委屈呢,苏良倒是先去给唐夫子写信诉委屈了。
然后唐夫子写信还将唐宛眉骂了一顿,整得唐宛眉哭笑不得,自己俨然成为外人了。
二人寒暄过后,唐泽才看向唐宛眉,笑着说道:“女儿,小桃,你们也来了!”
此话过后。
唐夫子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他再次看向苏良。
“贤婿啊,我给你带了一本五代刻本的《九经字样》!”
“是吗?这可是稀品啊,丈人舍得给我?”
唐夫子胸膛一挺,面色严肃。
“怎么不舍得,我女儿都给你了,我死后,我的那些藏书都还不是你的?”
“那……那就多谢丈人了!”
……
二人有说有笑,唐宛眉和小桃则是紧跟在后面。
唐宛眉已经习以为常了。
他这个爹,最爱古书,其次是酒,再次是茶。
只要提到这三种,仿佛有说不尽的话来。
随即,四人坐上马车,直奔樊楼。
如今的苏良,有赖于赵祯的多次奖赏,身家颇丰,请老丈人去樊楼的包间吃喝一顿,还是完全没有压力的。
而此刻,一名身穿灰衣的小厮,目送苏良的马车离开后,方才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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