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苏良赤衣出禁中,官家称病不见臣。
此事引得朝堂一片震荡,群臣皆慌乱,但无人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日晚。
文彦博、范仲淹、欧阳修、唐介、包拯等人全都去了苏宅,但苏良以感染风寒为由,未见任何人。
这一次,苏良的心是彻底被伤透了。
……
深夜,曹皇后寝宫内。
赵祯坐在桌前,不知不觉已喝了两壶曹皇后亲酿的羊羔酒。
曹皇后安静地坐在一旁,只负责倒酒。
赵祯不开口。
她便一句话不说,只在一侧默默服侍着。
自从曹皇后有子后,赵祯与曹皇后的关系便亲密了许多,但论恩宠,还是张贵妃宠冠后宫。
不过,赵祯烦闷之时,还是喜欢找曹皇后。
曹皇后喜静,能懂赵祯的苦与累,这种善解人意的守护,让赵祯很是舒心。
赵祯一边饮酒,一边回味着苏良的话语。
他很纠结,非常纠结。
自打赵祯记事起。
真宗皇帝、刘太后、晏殊以及许多经筵官向他灌输的治国之策,都是儒家的王道仁政与偃武修文之策。
而今。
大宋因变法已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
赵祯若依晏殊之言。
践行“可与西夏战而不与辽战”的策略,坚持兑现澶渊之盟,将所有精力都放在富国富民的内部治理上,或许可为大宋换来百年和平。
当然,这个前提是辽国也不撕毁盟约,与宋开战。
从目前的趋势看来,辽国是不愿与大宋打仗的。
若如此兴宋。
那赵祯在余下的帝王生涯中,必然能成为一名小有成就的中兴之主。
反之。
赵祯若依苏良之言,以收复燕云或灭辽为变法的最终目的。
那就需提前布局。
向军伍中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并且可能会为抢夺先机而率先引战。
前者稳妥,后者凶险。
前者尙儒家之仁,后者效法家之霸道。
前者有极大概率让他成为一名有成之君,使得大宋享太平安稳。
后者有可能让他超越太祖功绩,成为一代圣君,甚至无限接近千古一帝,但也有可能让他成为穷兵黩武、使得民不聊生的暴虐君主,甚至是亡国之君。
说白了。
赵祯还是不自信。
对自己不自信,对大宋的军事实力不自信。
故而,晏殊的一份奏疏,就让他动了撂挑子之心。
但苏良的一番话,又让他不甘于此。
……
赵祯端起酒杯,再次一饮而尽,然后看向曹皇后。
“皇后,此刻,没有君臣,只有夫妻。朕且问你,朕有时处事是不是过于优柔寡断了些,可以说是天下最不像皇帝的皇帝了?”
其实,赵祯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缺陷。
今日,令他心情郁闷的主因。
不是苏良的谏言,更不是苏良赤衣出禁中,而是他的犹豫不决,摇摆不定。
当下,赵祯有绝对的权力操纵全宋变法的走向。
他若依晏殊之言,莫说一个苏景明,就是整个变法司都无法阻挡。
但赵祯没有主见。
他看过晏殊的奏疏后,便跟着晏殊的想法去做了。
这种性格,实乃君王大忌。
很多人都讲,庆历新政败于党争,败于无数士大夫官员的反抗。
但赵祯很清楚,也败于他的优柔寡断。
作为一国之尊,他想要功绩,又不敢承担失败的后果。
赵祯以前将这种性格缺陷,称之为:仁。
但这一次,经由苏良在垂拱殿上的一番泣泪劝谏,他觉得这是一种性格缺陷。
此缺陷不改。
他永远成为不了一名称职的大宋官家。
曹皇后缓缓站起身来,一脸柔情地说道:“官家主理天下之事,事事皆关乎江山社稷、天下黎民,故而处事谨慎了一些,这绝非优柔寡断,而是深思熟虑之表现。”
“不过,天下无尽善尽美之事,官家考虑得越周全,越会使得自己很累。官家心中若有事难决,前朝官员又不能分忧,不妨多听一听民意。”
“民意。对,朕确实应该多听一听民意。”赵祯突然变得精神起来。
随即,赵祯走到曹皇后面前,突然将其抱了起来,而后道:“天色已晚,该就寝了!”
曹皇后脸色赧红,紧紧搂着赵祯的脖子。
初嫁之时,她受尽冷落,以为只能做臣而无法做妻,但近日,官家将本属于她的东西,全都还回来了。
……
翌日,一大早。
赵祯便来到了垂拱殿,一如常态地批阅奏疏。
苏良的官服、官帽与鱼袋依旧摆放在不远处的椅子上,甚是醒目。
这时,文彦博、张方平、宋庠三人再次觐见。
这一次,赵祯并未拒见。
三人来到垂拱殿后。
文彦博率先拱手问道:“官家,不知……不知昨日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苏良会赤衣出禁中?”
赵祯道:“朕与苏卿在某些事情上起了争执,目前还不知谁对谁错,待朕确定后,再议此事。”
“官家,不知是何事,是否让臣等……”
文彦博还未说完,便被赵祯直接打断。
“此乃朕与苏卿之私事,众卿无须知晓,待朕思索明白后,自会对苏良此等逾矩之举做出判罚,两府督促各个衙门做好份内事即可。”
赵祯如此说,文彦博等人便也不再问了。
从目前的状况来看,问题应该不大。
赵祯之所以不言昨日与苏良所辩之事,乃是因若让官员们再参与进来,事情极易闹大,而赵祯想要先求一个内心的答案。
他在心中喃喃道:今日,朕必须要确定一条路,然后心无旁骛地走下去。
……
苏宅。
日上三竿,苏良才从睡梦中醒来。
他睡得非常香。
无论朝廷发生什么样的事情,都影响不了苏良吃喝睡觉。
苏良简单吃了些早餐后,便回到书房,准备接着写奏疏劝谏。
生气无用,逃避亦无用。
如今遇到这样一位官家,苏良能做的,就是继续写奏疏劝谏。
听不听,全在赵祯。
苏良已经想好了。
若官家执意追求“以和为贵”,想做一个太平君主,那他就早日致仕,回家买些田地,去过自家的幸福日子。
若官家迷途知返,那他就倾尽全力去做,争取为大宋谋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
当下,实乃是赵祯的一道坎,性格上的一道坎,也是全宋变法一定会经历的一道坎。
能否跨过去,就只能看赵祯心中是如何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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