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五。
耶律重元被开封府安排在一座私宅中,派专人看守。
吃喝用度,皆依照郡王标准执行。
赵祯心善,要求开封府尽可能满足他的需求。
不过他只能待在宅院中,一步都不能外出。
本身脾气暴躁如棕熊般的耶律重元,抵达汴京城后,乖巧得就像一只小家猫。
甚是听话老实。
他每日除了吃喝拉撒外,基本只做三件事。
上午写信。
让辽国的亲信迅速凑钱。
他是真怕了。
怕耶律宗真和耶律洪基故意延迟筹钱,让他一直囚禁在汴京城;怕他的那些亲信全部倒戈,转而支持耶律洪基;怕有朝一日,宋辽战争突然爆发,大宋拿他来寄旗。
下午看书。
他不挑,四书、五经、话本、杂书、小报,连佛经都能读下去。
晚上忏悔。
忏悔自己过于大意,才会被生擒。
耶律重元被擒,其实很大程度上是吃了轻敌的亏。
他没想到大宋敢主动出击。
更没想到大宋拥有这样一支强大的重骑兵。
此外,就是他太急于求成,才导致惨败,让自己变成了俘虏。
……
苏良回汴京城的第二日,便以陪伴家人为由,请了五日假。
一方面,他确实是想陪一陪家人。
另一方面,是因朝堂、民间皆是夸赞之声,苏良自认脸皮很厚,但也禁不住被这样夸。
此外,就是一些碎嘴子、爱制造出一些歪论的中年文人说了一些闲言碎语。
苏良要避嫌。
这些人在大宋俘虏耶律重元的消息传来后,便称富弼会拜相。
还传出一句话:得苏良相助者,便可得相位。
文彦博拜首相。
便是因苏良在贝州兵变时倾力相助。
而今富弼拜相与文彦博简直是如出一辙,都有苏良很大的功劳。
台谏与中书执宰关系太近,并不是好事。
故而,苏良便选择耳不听则心不烦,准备在家好好休息一番。
……
八月十二日,汴京城一切如旧。
变法司在施行茶引法后,对朝廷的盐、酒、香料等榷卖制度都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改良。
收效颇丰。
当下,王安石和司马光已经成长为了大宋变法的顶梁柱。
二人的策略颇多,虽然偶尔有些冒进,但有范仲淹在,并未出什么大问题。
……
八月十七日,午后。
夏竦突然在枢密院晕倒,经由御医忙活一整晚,才清醒过来。
官家还亲自去夏府看望了他。
其清醒后,身体状态非常糟糕,甚至有传言称,夏竦可能活不到九月份了。
苏良听到这个消息后,不悲不喜,内心并没有什么波澜。
夏竦已然六十七岁,该是致仕的时候了。
另外,就算夏竦身死,苏良也不会悲伤半分。
苏良承认夏竦有大才,但其心眼太坏,做的恶事太多。
他若身死,对大宋反而是好事。
……
八月十八日,近黄昏。
苏良正在桌前处理公事,身穿便服的范仲淹、唐介、欧阳修三人走了进来。
范仲淹道:“景明,换身衣服,咱们去看望一下夏枢相,官家去过了,文相带着两府三司的相公也去了,台谏不去,不合适。”
当下,唐介因文彦博贿赂张贵妃蜀锦之事,仍有间隙。
故而中书与台谏的交流,主要靠张方平与范仲淹。
范仲淹做事规矩周到,见台谏未去,便找上了唐介、欧阳修和苏良。
苏良微微皱眉。
“范公,你又不是不知我与夏枢相向来交恶,我去看望他,不是气他嘛!”
范仲淹道:“他已没有多少时日了,这可能是最后一面,许多争执,都该放下了,与一个将死之人还争什么!”
听到此话。
苏良无奈道:“行吧,我这就去换衣。”
……
片刻后。
范仲淹、唐介、欧阳修、苏良四人坐上了同一辆马车。
苏良见唐介和欧阳修也是一脸无奈的表情,便知二人也不是很情愿去看望夏竦。
范仲淹提醒道:“子方、永叔、景明,夏枢相已然病重,你们切莫在他面前说惹他不悦的话语。”
欧阳修想了想,道:“我们还是尽量不说话吧,礼数到了就行。”
一旁,唐介和苏良都如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
台谏官向来与夏竦不和,全朝皆知。
很快。
四人便来到了夏府。
此刻,夏竦躺在床上,脸色蜡白,俨然就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
曾经,范仲淹受过夏竦的举荐。
他笑着道:“夏公,好好养身体,朝廷的事情有我们呢……”
夏竦点了点头,看向后面站着的欧阳修。
“老夫恐怕是没有几日可活了,永叔,当朝最擅属文者,非你莫属,老夫这一生甚是坎坷,有功亦有过,不知可否麻烦你在老夫身死之后,为老夫撰写挽词。”
欧阳修一愣。
没想到夏竦突然提出这样一个请求。
能让他撰写挽词者,必须是他倾佩的人,而夏竦根本不符合。
况且,欧阳修的挚友石介就是被夏竦气死的。
欧阳修想了想,直接道:“夏枢相,非常抱歉,我若为你写挽词,恐怕石守道会托梦骂我的!”
听到此话,唐介和苏良强忍着才没有笑出声音来。
欧阳修实在是太直接了。
“咳咳,咳咳,咳咳……”
听到此话,夏竦剧烈地咳嗽下来。
一旁的侍女连忙将手放在他的胸口,为其顺气。
过了近半刻钟,夏竦才缓了过来。
范仲淹瞪了欧阳修一眼,道:“夏枢相,当年你对伯庠(即宋庠)有知遇之恩,挽词自然由他来写才最合适,当下莫要讲这些,静心调养才最重要!”
夏竦咳完后,抬头看向苏良。
苏良担心夏竦再找上他,连忙道:“夏枢相,范相公所言甚有道理,我也认为只有宋相公才有资格为您撰写挽词。”
“是啊!是啊!”唐介也在一旁补充道。
随即,范仲淹看向欧阳修。
欧阳修连忙道:“我……我也是这样想的,宋相公比我更合适。”
欧阳修有些紧张。
刚才他心直口快,说了不该说的话。
现在有些后怕。
若此话一下子将夏竦气死,他的罪过就大了。
……
随即,范仲淹与其又寒暄了两句,便带着欧阳修三人离开了。
四人明显感觉到,夏竦是真的没有几日可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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