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想着,吴茂变得恍惚起来,脑海里不知为何浮现出大少爷那苍白诡异的面容,耳畔回响起对方沙哑沙哑苍老的忠告。
【人性本恶,贪念渐长,诸位在岛上的这两日,还请注意安全,莫要轻信他人。】
人性本恶,所有人都想活命,不想被怀疑和以身涉险,所以他们争吵、欺瞒、互相猜忌,谁也信不了谁。
又因贪念渐长,他们不止想活,还想自由和健全地活着,所以他们有事瞒着其他人,其他人肯定也有事瞒着他们。
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再次悄咪咪地看了卜士兴一眼,他们之间还有信任吗?
吴茂想说还有,可他的身体却开始不自觉地往旁边移动。
挪动两下后,他惊恐地捂着脑袋,他骗不了自己,他们早就没有信任可言了!
此时,快速赶出来的卜士兴也已经看到了郁高惨死的尸体。
“啊——!!”他倒在地上惊恐地叫着,四肢并用,颤抖着不停后退。
为什么,为什么郁高会死!
是谁,到底是谁杀了郁高?!
他颤抖着爬出房子,又踉跄着站起来,绝望地往回跑,跑了几步又猛地停了下来。
穆沛康不见了!
肯定是他杀了郁高,说不定此刻他就在住宅附近等着自己呢。
这时候回去不就是自投罗网吗?!
不行!
不能回去!
“哈——”他绝望地叫笑了两下,“想杀我,不可能,我不可能死的。”
他踉跄着转身,自以为能逃过一劫地往反方向的地方跑去。
没过一会儿,他看到了倒在祠堂附近的穆沛康的尸体。
“为什么”卜士兴眼中泛起血丝,他抓着自己的头发尖叫大吼着,“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啊!”
为什么郁高死了,穆沛康也死了?
是谁杀了郁高,又是谁杀了穆沛康?
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
是谁,究竟是谁?!
他用力扯着头发,似乎要把头发连同头皮一起从脑袋上扯下来,在剧痛和恐惧的双重刺激下,他的精神已然处在崩溃边缘。
这时,沙哑又苍老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发生什么事了吗?需要我帮忙吗?”
这声音实在太有辨识度了,卜士兴僵硬地转了下脑袋。
大少爷不知何时出现在他后方。
本该空无一人的道路上,大少爷穿着没有任何修饰的白衣,苍白的脸上挂着过分愉悦的笑容。
他用一双浑浊的苍白眼眸直勾勾盯着卜士兴,又缓缓伸出了手,手和衣袍竟在抬起间逐渐变成了血色。
他似乎不知道自己手与衣袍的变化,又笑着问了一遍,“发生什么事了吗,需要我帮忙吗?”
“啊——!鬼啊!”卜士兴彻底崩溃了,“别杀我!别杀我!”
他大喊着扭头就跑,跑过的地方流下些许斑驳的水渍,空气里还散发一股淡淡的腥骚味。
勒无终从小生活在黑暗的地方,他的听觉和嗅觉也变得越来越灵敏。
后来在天衡山上,允棠又不准他随便使用异能,而靠着这点模糊的视野,他和瞎子没什么区别。
因此,勒无终的听觉和嗅觉比一般异能者敏锐了很多倍,几乎瞬间就嗅到了这股难闻的味道。
他将手和衣服上的血色褪去,嫌弃地鼻子前扇着,“胆子真小,居然被吓尿了。”
一直躲在他身后的薄栖寒眼皮子跳了下,忍不住怼道:“怕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他没被你当场吓死已经很好了,换做是你被人这样恐吓,你不会感到害怕吗?”
“有什么可怕的。”勒无终沿着卜士兴逃跑的路线快步跟上去,“府君告诉我一切恐惧都来自弱小和无知,我不可能做到全知,但只要我够强,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人是鬼又有什么区别,心情好了就陪他们玩玩,心情不好直接杀了便可。”
薄栖寒愣了下,嚣张,太嚣张了,勒无终是,他口中这个府君也是。
可这就是不争的事实,尤其对异能者来说。
薄栖寒无可辩驳地快步跟上去,又好奇地追问道:“你,你就没有害怕的东西吗?”
勒无终脚步顿了下,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开心的事,略有些哀伤地呢喃道:“我只害怕他不要我了。”
那声音很轻,因为沙哑和苍老,像是来自虚无的悲鸣。
而后,他又坚定了什么,快步向前追去。
薄栖寒听到勒无终的回答,竟是直接愣在了原地。
她懵逼地望着勒无终远去的苍白背影,严重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那变态居然怕这种事?
勒无终可不管薄栖寒跟没跟上来,他很快就追上了卜士兴,将人堵到了第一天钓出怪鱼的礁石平台上。
海风吹动他苍白的长发,袖袍也在风中摇摆,明明是活人,可落在卜士兴眼中,他当真就是穿了寿衣,怨气极重的亡魂。
而现在,亡魂眯了眯眼,对他第三次重复那句话,“发生什么事了吗?需要我帮忙吗?”
“别别过来”卜士兴踉跄着不停往后退,“别杀我,我错了,你去杀别人,去杀别——啊!”
等薄栖寒赶过来时,礁石台上只剩勒无终一人了,他站在边缘处低头望着下方,眼帘微垂,嘴巴抿起,从侧面看起来很是失落。
薄栖寒止住自己想上去安慰的想法,都上当几次了,绝不能用常规思维来揣测这变态。
果不其然,变态摇了摇头,又遗憾道:“胆子真小,居然自己摔下去了,我都还没来得及动手呢。”
薄栖寒:“”
我就知道。
片刻后,她无比忐忑地问:“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问我敢不敢杀人这件事吗?”
勒无终反问道:“下定决心了?”
薄栖寒还算坚定地点了点头,她不确定地试探道:“你要我去杀谢翊川?”
“倒也不是让你杀他。”勒无终摆了摆手,“只是让你把他拖到没人的地方打一架,冰枪啊,冰刺的都行,反正打架期间多弄点实体性的攻击出来。”
他戏谑地笑起来,“杀人这种好事,我怎么可能让你来呢。”
做了好久心理建设的薄栖寒:“”
该死的家伙,好欠打啊。
她气急败坏地叉腰质问道:“那你为什么一直问我敢不敢杀人?!”
勒无终笑着回答:“逗你玩啊,毕竟我身边还没有哪个异能者能被杀人这件事吓傻。”
这话听起来和逗宠物没什么区别,薄栖寒气到忍无可忍,抬手朝勒无终甩了几个冰枪过去。
冰枪不未靠近勒无终就全部消失不见了,“省省吧,你打一天也伤不到我的。”
薄栖寒冷哼一声别过脸去,鼓着腮帮子独自生闷气。
片刻后,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转头看向勒无终,“说了这么多,你打算怎么把谢翊川带到无人的地方?”
她自信自己能扳回一城,笑着调侃道:“你不会还没想好吧?”
“这个啊,我早就已经想好了。”勒无终笑着回道,“而且能不能成功全看你的演技怎么样。”
这笑容着实不怀好意,薄栖寒忍不住后退几步,不知第多少次地在心底喊出那句话——
大少爷,你快点回来吧。
而薄栖寒心心念念的大少爷这边则没过多久过又捞上了一具尸体。
海化鲸鱼的背部,黑夜等人看着两具并排躺着的尸体陷入了沉思。
良久,谢阳蛰率先开口,“一天两具尸体,岛上交给他们真的没问题吗?”
“问他。”岑琛看向黑夜,调侃道:“我们几个没有话语权。”
黑夜眼睛泛着血色,又捂了下脑袋,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最后,他轻叹一口气,如实道:“我觉得吧,这个速度已经很慢了。”
岑憬沉默片刻,问:“什么叫已经很慢了?”
“勒无终那变态拿杀人当爱好。”回想起对方和外表截然相反的血腥恶意,黑夜眸中的血色又加深不少,“要不是允棠提前警告过,大影帝在上面盯着,这时候早就血流成河,全员团灭了。”
“这样的吗?”江旭嘟囔道,“有没有办法提醒他,让他杀得再慢一点,我还要找汤俊友给段婶他们报仇呢。”
说起报仇这件事,有近二十年前的惨剧在先,作为海岛大少爷的薄尊溟即使不仇视外来者,也应该十分警惕才对。
可薄尊溟却轻易带他们上岛,同意勒无终用自己的身份在岛上胡作非为,又大摇大摆带他们来这里清扫怪鱼,全程都只是安静站在最前方,连着见到两具尸体都没有任何表态。
简直比他们自己还要信任他们,这种行为已经不是疯狂两字可以形容的了。
“大少爷。”岑憬转头看向站在最前方的薄尊溟,“你就一点不担心岛上的情况吗?”
薄尊溟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反是他耳垂上的圆珠微微闪着。
这圆珠在月亮的柔光下越发晶莹剔透,微光也变得尤为明显,像露珠,也像泪水,似乎正轻轻诉说着什么。
“不担心。”薄尊溟淡淡回道,“我挺相信你们的。”
岑琛不管大少爷也可以听见了,直接贴着岑憬的耳畔低声道:“臭花猫,我感觉他耳朵上那东西不对劲,绝对有什么秘密,我自己都觉得没谱,他居然说他信我们?”
他想了下,又补充道:“说真的,按照那变态的杀法,这次任务我俩绝对要担大头,要不趁现在赶紧跑路得了。”
“死秃鹫,别开这种有的没的玩笑。”岑憬将岑琛脑袋掰开,望着薄尊溟正色道:“大少爷,方便告诉我们原因吗?”
“确实和这颗珠子有关。”薄尊溟伸手摸了下耳侧的圆珠,“但具体原因要晚些才能告诉诸位。”
黑夜:“”
有种莫名熟悉的故弄玄虚感。
“晚些是什么时候?”江旭追问道。
薄尊溟回道:“怪鱼被清扫干净的时候。”
他们已经杀了一天多的怪鱼了,谢阳蛰估算了一下,不确定道:“还剩一半左右,对吧。”
“不到一半了,但”薄尊溟顿了顿,略显空灵的声音变得异常严肃,“剩下来的那些才是最难对付的。”
片刻后,黑夜扭头朝后方望去,“在后面。”
只见一个巨大的身影从鲸鱼的尾部跳出海面,跃至他们上空。
那是条体型巨大的魔鬼鱼,整个展开约有七米宽,细长的尾部像鞭子在空中抽打着。
它对准众人张开巨口,尖锐细长的牙齿在月下泛着可怖的寒光。
下一秒,一道纵向的风刃从它正前方袭来,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将它强势劈成两半。
几乎同一时间,它的尸体被肉眼难以看清的水母触手大力甩到两边去,连鲜血都没来得及滴落。
岑琛痞气地笑了下,“就”
“别耍帅了。“黑夜快速打算岑琛,由于数量太多,他已经懒得去逐一感知了,“四面八方都是,交给你们了。”
说着,他一手拽着江旭,另一手拿着零食袋往薄尊溟那边走去。
被迫倒退走路的江旭仰着头,伸手数着上方的魔鬼鱼,“一,二,三,四,五算了,数不清不数了。”
正如黑夜所说的,数量太多四面八方都是,巨大的魔鬼鱼从四面八方争相袭来,有些嘴巴里还咬着什么不知名的异化海洋生物,还有些没有眼睛的,扁圆的脑袋头槌似的快速撞过来。
岑琛不爽地骂了一声“草”,被迫开始新一轮难度暴增的清扫工作。
反观黑夜这边,他站到薄尊溟附近,悠哉地摸了瓶可乐打开来喝了一口,又轻微皱了下眉,随口嘀咕道:“不太冰啊,也不知道大影帝现在在做什么。”
他拿着可乐罐子,视线似有似无地落到薄尊溟左耳的圆珠上。
久远记忆碎片再次浮现在他脑海中,可缺少了黑曜石这颗重要的钥匙,又怎么都无法真正想起来。
他忍不住朝海岛的方向望去,整个人也跟着烦躁起来。
这时,薄尊溟开口问道:“你似乎很烦躁,是想见在岛上的某个人吗?”
他又问:“是你口中那位侯影帝吗?”
“是又怎么样。”黑夜不耐烦地反问道,“反正现在也见不着。”
“无法立刻见到又如何呢?”薄尊溟也侧身面朝海岛的方向,略显空灵的声音仿佛大海的波涛,缓缓传入黑夜的耳畔,“漫长的岁月都已经等过来了,又何须焦急于这两天呢?”
黑夜知道薄尊溟说的是他们一族遵照先祖遗命守在海岛这里的事。
关在封印里的异能者终于魂飞魄散了,他们一族也能获得自由,子孙后辈不必再困守一处,可以去看看外面的大千世界了。
薄尊溟的先祖等这一天,等到逝去都未等到,一辈一辈地等着,直到千百年后等到他这一辈。
现在,他只要等海面下的怪鱼被彻底消灭,等上几天就完成先祖遗命,获得自由了。
不同的事,可道理却是一样的。
黑夜无需急于现在,毕竟侯涅生比自己等得更久。
那家伙实实在在走过了千年的岁月,也等过了千年的岁月。
正如他自我调侃的那样,他不过是守在天衡山上,在灵魂认定的家中等待故人的归来和离去。
唯一还算庆幸的就是,在这漫长的岁月他也不是一个人在等,虽说是他最大的黑粉,但允棠
突然,黑夜瞳孔骤缩一下,惊得连手里的可乐罐子都险些没拿稳。
他想起自己在哪里见过薄尊溟耳朵上的珠子了。
在都省分局,在汪宇航的病房,在允棠的左耳上。
允棠戴了一颗同样的、像水滴般圆润晶莹的浅蓝色圆珠。
此刻,黑夜瞬间想明来时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是什么了。
薄尊溟的先祖不是侯涅生青年时期的友人,而是大临时期启神殿中的某个人。
他耳朵上戴的圆珠是那人留下的,同样的珠子那人还留了一个给允棠。
因此,在自己将允棠做的香囊递给他时,他戴在耳朵上的圆珠闪了下,他也随之愣了下。
刚刚岑憬他们提出疑问后,珠子会反复闪烁也是如此。
愿意相信他们的人从来都不是薄尊溟,而是留下圆珠的那位。
来时薄尊溟会过多询问管理局的事,大概率是想确认历经千年,启神殿是否还在。
之后的短暂失落也是他以为启神殿不复存在了。
黑夜将这个过于震惊的发现强行压到心底,又看了看薄尊溟左耳处的圆珠,随口试探道:“这珠子是那位让你们世代守在这里的先祖留下的,对吗?”
薄尊溟点头应了一声,肯定了这件事,也让黑夜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他想了下,又道:“等怪鱼被彻底消灭后,你打算怎么办,有地方可以去吗?”
“除了栖寒这些孩子,老一辈的人是无法离开这里的。”薄尊溟语气有些遗憾,“等一切结束后,我能拜托你们带栖寒他们离开,让这些孩子去到外面的世界生活。”
黑夜:“”
你这是多信任你先祖啊,事情还没结束就急着托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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