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省面积广阔,珠省分局同样如此,建筑风格上融合了兴海分局的奢华与刊省分局的干练,又因为南方的气候湿热,分局内外还都种满了绿植。
这里还有管理局最大的医疗部,建筑规模和医疗水平和正规大医院相比没有任何区别,除了负责心理治疗的沈书尔,还有好几个手术科的异能者医生,因此大部分异能者犯罪案的受害者都会送来珠省分局治疗。
翠绿长青的高大绿树,掩映在其中的一栋栋楼房,还有数不清穿着病号服的受害者在其中来回穿梭。
比起办公场所,这里更像是一所大型疗养院。
而疗养院内的一间诊疗室里,沈书尔正在给骆昭等人用安抚进行暗示。
结束后,她手插在白大褂里淡淡提醒道:“老样子,这几天别看乱七八糟的恐怖书籍,更不要胡思乱想。”
骆昭等人现在还不能上网和联系外界,但珠省分局有很多帮助受害者恢复的运动设施,其他一些娱乐设施也很齐全,即使不能玩手机也说不上无聊。
更重要的是和侯涅生那伙人比起来,沈书尔的做事风格和说话方式完全可以用温柔来形容。
骆昭听了她这话急忙点头,“沈医生,你放心好了,我已经跟一位大爷约好下棋了,每天忙着呢,根本就来不及胡思乱想。”
丁舜屿也道:“是啊,我跟人约好打乒乓球了。”
剩下的卜士兴和吴茂也跟着应和道:“对,沈医生你就放心吧。”
不知道是后海,还是不甘,但叶晗羽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她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姜凌兰坐在离叶晗羽最远的地方,她“嗯”了一声,又问:“沈医生,大约要多久才能结束?”
“顺利的话十天这样。”沈书尔插兜朝外走去,“姜凌兰,跟我来一趟。”
被点名的姜凌兰没有原因,起身跟了上去。
珠省分局的病人很多,为了方便他们和医护人员,不少地方都设了小型休息区,里面备有茶水、零食、书籍、棋盘游戏等物品。
沈书尔带姜凌兰随便找了个休息区坐着,因为早上到现在还没来得及喝水,又起身从旁边的柜子里拿了瓶罐装咖啡出来,“你喝什么?”
姜凌兰扭头看过去,“茉莉花茶就行了。”
沈书尔拿了瓶茉莉花茶递给姜凌兰,打开咖啡喝了几口才道:“姜初槿现在精神状态怎么样了?”
姜凌兰愣了下,不确定道:“你认识我妹妹?”
“嗯。”沈书尔靠在窗台上,如实回道:“她是之前某个案子的受害者,那案子的后续治疗是我负责的,不过因为她没受到实质性的伤害,所以简单治疗后我就让人送她离开了。”
姜凌兰这几天都没能和外界联系,她回想一下才道:“六月初回家的时候,我看她精神状态挺好的,还缠着张嫂教她怎么做饭,爸妈也说没什么大问题了,哥当时还不放心,又找了个心理医生看了下,确认是没有问题了。”
“那就好。”沈书尔回道。
姜凌兰“嗯”了一声,有些庆幸地笑起来,又道:“对了,带我们来的人去哪儿了?”
“你说许明渊啊,我们组长领着去树神那边参观了。”沈书尔伸手朝窗户指了下,“就是那,你一站起来就能看到了。”
姜凌兰走到沈书尔旁边朝窗外看去,远方是一望无际的蓝色碧波,太阳照在上面映出一条波光粼粼的小径。
小径不断往碧波的中央延伸,那是一个被绿枝包围的小岛,岛屿上还有棵异常高大的树木,枝干粗壮到可能近百人都圈不过来,苍翠的顶盖仿佛要与天接壤,在淡白的空中撑起一片生机勃勃的绿色。
那棵大树后方是数不清更加高耸的摩天大楼,在繁华现代都市的衬托下,这个巨树少了几分巍峨,可绿色的生机却变得更加澎湃。
巨树将天地相连,水波荡漾在它周围,还有群鸟时不时地飞过,无一不在彰显着无穷无尽的生命力。
姜凌兰光是站在这里远远看着都感到震撼,她很难想象近距离观看是怎样的壮观。
“壮观吧。”沈书尔道。
姜凌兰点了点头,又好奇道:“沈医生,为什么要叫它树神啊?”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大家叫它树神只是因为我们组长这么叫它。”沈书尔喝了口咖啡,“他是珠省本地人,村子就在树神附近,树神的称号就是从他们那流传出来的。”
说着,沈书尔又想起组长那小老头种种行为,低头叹了口气,喃喃道:“大热天的,他们这趟也算是有罪受了。”
另一边,靠近中央绿岛的湖面上,一个穿大汗衫和大裤衩、脚踩有些破人字拖的老人站在小船最后方慢悠悠地撑桨划船。
老人肤色偏黑,头发灰白,精神气却很足,左手握浆,右手则来回指着,“这里,你们看,是不是像飞鸟,那边的是不是又像小鸟捕鱼,还有那边那个这一片区域的树啊神似群鸟,这个地方也由此得名白鸟栖树图。”
六月的珠省炎热潮湿,这里还被层层叠叠的茂盛绿枝遮盖,热气水汽都散不出去,可谓是热的不能再热了。
以前没有感情的白日对冷热没多少执着,只要让他自己选衣服,都是千篇一律的白衬衫和黑裤子。
可有感情波动后就不一样了,他昨天刚来就热得不行,前脚刚把人送到珠省分局,后脚就拉着侯涅生去买了好几件t恤和短裤。
此刻,白日穿着白色的圆领t恤,t恤左边印了好几只不同表情的q版粉色小猫咪,下半身是米白色的短裤和白色运动鞋。
穿着非常青春活力,可惜因为太热了,他歪着头没什么精气神地靠在侯涅生的肩上,两条白皙流畅的胳膊也无力地耷拉下来。
白日稍稍抬眼,顺着老人手指的方向望去,可能是想象力不够的缘故,他怎么看那都只是寻常的绿树。
老人名叫甘柏卿,正是沈书尔口中的小老头,也就是刊省分局的负责人。
他见白日这蔫了吧唧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又调侃道:“年轻人,瞧把你热的,这样可不行啊。”
他又朝侯涅生抬了抬下巴,“你看,你女朋友就一点都不热。”
侯涅生套着夜旻的马甲,微卷长发披散下来,还穿着长款的牛仔裙,连袖子都是长款的,只露出一截手腕出来。
照理来说,侯涅生这样早该热到中暑了,可他偏偏一滴汗都没出,还能一边笑着同甘柏卿聊天,一边拿着蒲扇给白日扇风。
被肯定是女朋友的侯涅生笑了下,又垂眼看了看白日,才道:“甘组长你这话可就说的不对了,我们只是占了异能的优势才不怕热的,正常人这样怕是早就中暑了。”
甘柏卿,植物型清风藤异能者,耐热喜光,他确实不怕太阳,七八月的天都喜欢到外面四处溜达。
”欸,还真是,漂亮丫头,你不说我都忘记这茬了。”小老头有些尴尬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又纳闷地朝白日看了看,“小许啊,这么热还一直靠着人家呐?小心一会真中暑了。”
白日恹恹地“嗯”了一声,又道:“没关系,不会中暑的。”
说着,他又朝侯涅生身上靠了靠,还带了几分探究地朝侯涅生看去。
侯涅生身上凉飕飕的,像被空调对着吹了一整天的大型抱枕,白日就是一直靠着他才没中暑的。
侯涅生垂眼同白日对视,又故作疑惑地愣了下,仿佛在问发生什么了吗?
白日收回目光,心道又开始装傻了。
甘柏卿对神树不是一般的了解,他一边划船一边讲解,嘴巴就没听过,手也一直朝四处指着。
白日虽然没什么精神,但耳朵还是认真在听的。
树神是一棵非常古老的榕树,体积也远比他们现在看到的要大,现在这个绿岛只是它的上半部分而已,树根是直接扎进湖底的。
这么一算,神树的真正高度和粗度估计还要再翻一倍。
榕树的根系十分发达,这棵树神更是如此,它嵌入底下的根系部分远比这个绿岛要壮观。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珠省分局,乃至大半个珠省都是个建立神树树根上的。
“你们可别不信我说的,等马上到岛上,我再告诉你们一个秘密。”甘柏卿找了个地方停船,将船头的绳子系在一根手腕粗的枝条上,“好了,我们到了。”
“明渊,走吧。”侯涅生率先下船,白日也快步跟了上去。
虽说岛上没有外围那么热,但白日还是下意识贴侯涅生近点。
脚下的路面有些崎岖,白日低头看去,土壤间有很多突起的树干和枝叶,想起刚刚甘柏卿讲的,这个岛屿大概率是用土壤填补出来的。
算算位置,他们应该是在大树中间,有这么多突起的枝干也倒正常。
前方,甘柏卿背着手朝树神的主干走去,一路都乐呵地哼着小曲。
快走到树神主干时,他才缓缓开口,语气少了几分调侃,多了些许严肃,“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毕竟植物型的不用说,其他类型的则当都我成天搁着吹牛皮呢,这棵名为树神的榕树啊”
他停在树神前,严肃道:“这是一个异能者,一个植物型异能者所化。”
一个几乎占据半个城市的榕树居然是异能者所化,白日瞬间打起了精神来。
再下一秒,他突然想起什么,扭头看向侯涅生,用眼神向对方寻求一个肯定答案。
侯涅生知道白日想问什么,笑着点了点头。
背对二人的甘柏卿没察觉他们的小动作,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不信,但每一个植物型异能者都能感觉到,树神是活的,他矗立在这里,苍翠的生机无时无刻都在吸引我们。”
“不是那种贪念的吸引,而是心生敬意,忍不住亲近他,膜拜他。”
“说真的,我的爷爷已经去世很多年了,可我却能在树神身上感受到属于长辈的慈爱和关怀。”
“这是只有植物型异能者才能感受到的东西,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没有任何语言能形容这种感觉。”
“在普通人看来树神是自然的鬼斧神工,可只有我们植物型异能者才清楚,这是我们的顶点,是我们的伊始,他宛若神明,庇佑我们,指引我们,乃至滋养我们。”
“知道吗,只是因为常年待在树神这里,即使我不努力训练,我的异能也在逐步增强,这感觉仿佛苍天大树在将自己的养分无私地给予幼苗。”
都说老年人爱叨叨,甘柏卿就是如此。
甚至因为他以前还是个老师,比一般老人更能叨叨。
他一说起话来就没完没了,像极了有感而发的即兴演讲,说完一段又来一段,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白日像台下听校领导演讲的学生,听着听着就开始有小动作了。
他悄咪咪往侯涅生旁边挪了挪,又贴着侯涅生的耳畔用极低的声音道:“他要说到什么时候啊。”
“他”侯涅生刚说一个字,就听甘柏卿感慨道:“我一直都是个无神论者,可直到我成了异能者,直到我感受他的召唤,他慈爱又温和,伟岸且强大,他与神明无异。”
榕树异能者本尊是什么样的人侯涅生再清楚不过,他听到甘柏卿的评价直接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知道这很好笑。”甘柏卿转过身来,习以为常地摇了摇头,“每次有其他的地方异能者来珠省分局,我都会带他们来这里,大部分都有任务在身无法过来,剩下来了的也都像你们一样表示不理解,还有些在笑我是杞人忧天,闲着没事干了。”
“但有些东西,不管好不好笑,你们都需要亲眼看一看。”
他往旁边走了几步,榕树再无遮挡地暴露在白日眼前,一同暴露出来的还有几串飘逸潇洒的字迹。
字迹刻在粗壮的枝干上,经历了岁月的洗礼依旧清晰可见,翰动若飞到潦草的地步,又有种说不上来的傲气和尊贵。
这几串字迹以现代人的理解能力其实很难看懂,可视线接壤的一瞬间却又能让人明了。
【天称碧落,地为方仪。】
【吾封碧仪,相连天地,又尊树神,苍染人间。】
【碧仪树神,百木之首,镇此灾祸,生机不灭,太平无忧。】
偏后的位置还有个飘逸的署名
【——公子纳兰濯。】
白日看着这段话沉默片刻,“甘组长,史书中找不到关于这个人的记载对吗?”
“是这样的。”甘柏卿抬头看着这串字迹,遗憾道:“正史野史,我翻遍了所有的史书,姓纳兰的名人不少,可没有一个叫纳兰濯的。”
白日无声地看了侯涅生一眼,不可能找到的,正史、野史、乃至江湖传闻,关于他们的一切都被抹去了,姓名和痕迹什么都没有留下。
“所以呢。”侯涅生替白日扇着扇子,明艳魅惑的面容多了一丝散漫,“你大费周章讲这么多,到底想告诉我们什么?”
甘柏卿回道:“我想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更比一山高,管理局根基过浅,对异能者的各方面了解更是少得可怜。”
“这个太平时代给了我们安逸富足的生活,却也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我们作为异能者的成长,此刻的我们都有些自傲和懈怠了。”
他仰头看向树神的顶端,望无边际的绿色遮盖了天空,让人有种天空本就该是绿色的错觉。
“每一次看到这一幕我都会感到震惊。”他仰着头,发自内心地感慨道:”我无法想象这叫纳兰濯的异能者究竟有多强,可是”
话音一转,他有些悲哀地道:“强又如何呢,他依旧倒在了这里,只剩这棵古老长青的榕树在岁月间长存不朽,那该是怎么样的危机才能叫一个敢自称为神的异能者用牺牲自己的方式来解决了呢?”
他仰着头,肩膀却在逐渐拉拢下来,活力的小老头变成了疲倦的小老头。
只听他长叹一口气,问道:“倘若有天灾祸异象再起,靠我们现在这副模样真的能抗住吗?”
他像在问这名叫纳兰濯的碧仪树神,又像在问他自己。
可纳兰濯早已不在人世了,而甘柏卿尚且无能为力。
苍天古树长青,通连天与地,可悲岁月易逝,人间已安泰,却生不出第二棵新的苍天树。
没人能回答甘柏卿的问题,过了好一会儿,侯涅生才略显嫌弃地吐出四个大字:“杞人忧天。”
四个字让他脸上的哀伤瞬间消散,疲惫的小老头立马变回了活力的小老头,他拿下自己的人字拖,不服气道:“小丫头片子怎么说呢,什么叫杞人忧天,这叫未雨绸缪懂不懂啊,小心我我”
这小丫头片子个头高,长得美,连气质都是一等一的好。
放二十年前,他儿子还没结婚时要敢说想谈这样的,他估计还要拿着人字拖在儿子脸上扇几下,让儿子看清自己配不配。
小老头结巴半天实在下不去手,落寞地将人字拖穿回脚上,手往后一背开启说教模式,“你们这些年轻人呐”
热到不行的白日害怕甘柏卿又要说上好一阵子,快速掐了下侯涅生。
秒懂的侯涅生无奈改口道:“我错了,你不是杞人忧天,未雨绸缪是对的,这是我们该学习的优良精神。”
小老头曾是个人民老师,最爱听的就是这种话,被哄开心了脸也跟着乐呵起来。
他手一挥,转头就走,“走,老,不,甘组长请你们吃大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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