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易平集结了一大批传媒界的中高层领导来给他加油助威。
而此刻,几十个人瑟缩在水塔旁,早不见了往日的神气和春风得意。
他们裹紧衣衫,躲避风寒,呼啸而来的连天的风雨,使得一张张倍受滋润保养的面孔,流露出疲惫的青灰色。
谁都听到纪冷明刚刚说的话了。
不仅听到纪冷明的话,还听见了吴副市长的、杜青林的、高龙闻的。
他们都是传媒界的高知,结交的都是名家名流,热衷各种社交活动,对豪门子弟、社会新贵的了解,比了解自家有几只锅碗瓢盆都要多。
杜青林是什么人?那是杜耘的儿子。
杜耘是什么人?开连锁量贩超市的,全国门店接近200家,营收300亿起步。
高龙闻是谁?
那是近期炙手可热的科技圈的新任大佬,肩负多项重要研究,全身长满了专利。
但这样的两个举足轻重的人。
一个喊纪冷明为‘弟弟’,一个称呼纪冷明为‘恩师’!
究竟什么样的人,能同时令温家小姐、王家千金为他开道?
更让杜家公子、科技狂人替他铺桥?
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叫作‘纪冷明’的年轻人,究竟做了什么?!
疑惑、迷茫、惊惶不安。
愈发浓烈的恐慌情绪,在这群高知之间蔓延传播。
之前,他们期待着郑易平搬出他的后台,然后给予纪冷明沉痛一击。
也确实,郑易平轻易的搬出了吴副市长。
一个商人,能轻易驱使一位副市长替他办事,能量定然不容小觑。
可中途,却又横杀出杜青林和高龙闻来。
吴副市长兼任市公安局局长,排面已然不小。
难道,真的要请出郑易平背后的真正的贵人吗?
关键郑易平真的愿意联系那个人吗!
凄风苦雨的天台上,保持着长时间的缄默。
缄默之下,是各怀鬼胎的众人之间的暗流涌动。
原先,这些人还都在犹豫、在观望。
如今,他们的信心,被现实击打的溃不成军!
身为领头人的郑易平,恍如没有感知到旁人低迷颓丧的情绪。
他紧握着手机,水淋淋的手指戳掐在还没息屏的手机屏幕上。
巨大的心绪波动,使得这位高壮的中年男人差点把掌心里的电子设备绞碎。
他站在原地,任凭萧萧而下的大雨,不断冲击着他屹立不倒的躯壳。
左腿极致的疼痛再也无法压制。
这种深入骨髓的痛感,仿佛群蛇吐信,一寸寸的,缠绕他,爬满他的全身。
“咳咳咳!”
郑易平突然间在潮冷的、氤氲的水汽里重重咳嗽起来。
他腿脚不便,高大的身形因剧烈的咳喘的动作而摇摇欲坠。
一旁的助理眼疾手快的扶住。
“郑总,您没事吧?”
不晓得是哪个字眼戳中了郑易平的要害。
中年男子陡然暴突出眼球,以凶恶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目光窥住对方。
旋即,他整个人火山爆发,单手迅猛伸出,运使最大的力气,掐住搀扶他的助理的咽喉。
郑易平一字一顿,睚眦俱裂,声线恍如隔着黄泉幽海,鬼魅阴森的如同念咒。
“我告诉你!”
“我没事!”
“你是不是希望我有事?”
他高声厉吼,狂暴的戾气直冲玄霄。
“你们是不是都希望我有事!”
助理两眼发白的拼命挣扎,挣扎之余不停地摇头。
而原先团结在郑易平身侧的媒体人,见情况不对,已慢慢绝了靠拢他的心思,恨不得离他越远越好。
孤身一人,孤军奋战。
这个犹如残暴的君王一般的人物,终于落得众叛亲离!
“行了!郑易平,你就只敢欺负老实人是吗?”
“纪冷明欺负你,你干他去呀,嚯嚯这位长相可爱的小助理做什么!”
“嘿!你别把他脸刮花了!”
王思思矫揉造作的女声恰时打破宁静。
她分辨出杜青林的声音后,便晓得当前的形势,已完全倒向纪冷明。
既然纪冷明无忧,她便重新放浪形骸起来。
说话时,还朝被掐着脖子的小助理抛了个媚眼,也不管人家能不能看见。
但又于细微处,用心观察纪冷明的反应。
不远处的青年身上辐射着水远山长的风骨。
他的单薄的衣裳被雨濡湿的透彻。
衣摆黏附住肌肤,从而显露精瘦的窄腰的轮廓。
王思思看得眼睛有点直,暗暗念了句‘好腰!’
随后又不甘心的暗骂‘妈的,真是便宜温婉了!’
郑易平像是读懂了王思思的诉求。
他果断把手里的人一把推开。
含藏着崩心恨意的暗炽的眼眸,仿佛要在纪冷明了脸上凿出几个血淋淋的窟窿。
“纪冷明,我确实小瞧你了!”
“你能把我逼到这个份上,确实算你厉害!”
纪冷明对这番看似恭维的话置若罔闻。
“所以呢,你认命了吗?”
郑易平不作争辩。
他深呼吸一口气。
“我真的很好奇,你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同我作对!”
“团结村的那帮贱民里,是有你父母亲人还是有你的老婆孩子?”
“你这么打压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纪冷明不骄不躁,很有礼貌的表达自己的想法。
“我想你搞错了,我没有同你作对。”
“本质上,是你的不正当、不道德、不公平的商业模式,在摧毁普通民众的生活,在破坏国家的经济秩序,是在给稳定和谐的社会埋雷。”
“就算没有我纪冷明,也会有其他人英勇的站出来。”
“你多行不义,必然招来殃灾,怎么能说是我在同你作对?”
在场的很多人,都知道对与错,分得清黑和白。
他们都清楚郑易平的公司是干什么的。
可利字当头,没人敢拿自己的前途和富贵作一场豪赌。
于是。
‘社会就是这个样子的’、‘小老百姓,改变不了什么的’、‘哎,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笑贫不笑娼’、‘道德底线越低,挣得越多’各种妥协的、抹杀人类对抗意志的话术,应运而生。
可就算给民众洗再多的脑,再怎么美化强盗行径,再怎么通过学术、娱乐、经济等多种手段试图把‘掠夺’合理化,仍然改变不了‘错的就是错的’这一结局!
郑易平的拥趸们把头埋的很低。
当前是纪冷明处于有利地位,他们若继续造次,只怕引来更坏的结局。
难言的诡谲的沉默里。
作为看热闹的旁观者的王思思不嫌事大。
她清脆姣娆的声音像一树迎风绽放的海棠。
“就是嘛!为什么纪冷明不去针对我王思思,偏偏和你过不去?肯定是你不好!”
“郑总,你说你,都这么大的人了,就知道埋怨别人,难道不能从自个儿身上找找原因?”
中年男人冻得乌紫的嘴唇泛出吮血的光。
可心海宛如焚尸炉般燎滚着黑滚滚的烟。
刺耳的声音带着刀,生生在他身上不断地剜下血肉。
他尖利刺耳的咆哮声传播的非常远。
更染上歇斯底里的猖狂。
猩红的双眼仿佛随时滴出血来。
“我不正当、不道德、不公平,我摧毁民众生活,破坏国家经济,危害社会安定!”
“你觉得那些当官的不知道我在放高利贷吗!”
“你以为搞媒体的不晓得我做的什么生意吗!”
“可他们纵容啊!”
“他们全部都愿意当瞎子啊!”
“甚至用一个接一个的政策来支持啊!”
“干掉我郑易平容易得很!”
“但是除了我郑易平,还有会王易平、李易平、赵易平!”
“你纪冷明清高啊!”
“但你能杀得完吗!”
“你永远也杀不完!”
中年男人嗬哧嗬哧的大口喘着气,胸腔起伏不断。
郑易平从来都是游刃有余的处理各种棘手的难题,平生第一次到了情绪差点崩溃的地步。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弱肉强食,天经地义!
怎么到了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年轻嘴里,他就成错的了?
这个叫纪冷明的,凭什么审判他!
他还不是一样攀交权贵、拉拢资本,甘做世家公子、豪门小姐的一条狗!
他有什么资格叫嚷,说别人是错的?
他之所以那么说,不过是因为获利的那个不是他罢了!
纪冷明面对对方的恨穷发极,表现的相当平静。
他深知人性的复杂多变。
把一个人放进金库,等同于把老鼠放进米缸。
即使这个人原本是有良知的好人,其人性中的兽性部分,也会被环境无限放大。
问题的根源,从不在于这只老鼠,而是在于,谁把它放进了米缸。
掌管权利的制度本身,即是一座巨大的、无边界的金库。
每一个被该项制度选拔而来的人,都是一只只被投入进米缸的老鼠。
也存在一些完成自我蜕变的个体,变成了‘不吃米’的生物。
但更多的,是遵循本能,必然要吃米的。
能怪老鼠吗?
可它本性如此。
能怪郑易平吗?
他也是被更高维度的掌权者推进了‘金库’。
可以怪他们。
但这绝不是解决根本问题的方式。
既然老鼠必然要进米缸。
那么,为什么没有完善的监管?
为什么没有实时更新的处罚力度?
为什么没有把‘老鼠’变成‘不吃米生物’的机能?
选拔的机制,为什么一开始不把‘不吃米的生物’选上来?
所以,攻击老鼠,有用吗?
打倒郑易平个人,有用吗?
腐朽的,是那套还在不断运作的制度!
只要制度不更新、不变革,必然源源不断的诞生拖家带口、成群结队、贪得无厌、狼狈为奸的硕鼠!
纪冷明看着郑易平,眸光纯粹通透。
那种几乎能把人一眼望穿的洞察力,令站在风雨中的郑易平微微颤抖。
他语气相当淡薄。
“我能力有限,杀不了你们那么多人。”
随后瞟了眼手里的武器。
“而且,杀你,也不该由我动手。”
“杀了你,把你大卸八块,仅可逞英雄意气、解心头之恨。”
“却无法解决你说的‘王易平、李易平、赵易平’的问题。”
青年逆光而站,通身皆是迸散的星火。
内敛的气质悄然铺展。
仿佛古朴厚重的巍峨峰峦倾轧而下。
“小智治事,中智治人,大智治制。”
“所以,你给赵虎打电话吧!”
“我将让他亲眼看到,什么是凌驾一切之上的国家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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