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城主!”

    还不等身边之人着急的呼唤两声,李为人便已伸手制止他有目共睹的废话,喝道:

    “下城、退后!”

    那冲撞而来的巨象并非只有一头,他很清楚,这人为搭建的城墙,根本拦不住这几头比城墙还高的巨象同时冲击。

    趁着巨象离此地还有一段距离,放弃这道防线已是唯一的办法。

    其他人得令后也不疑有他,逃也似的离开城墙,随李为人一同退居在城墙后的第二道防线。

    第二道防线前沿,布满了铁制的地刺,与被打磨圆滚的珠子,这两道陷阱皆由精金矿铁特制而成,便是用于今日情形。

    虽不知这些地刺、珠子能否承受巨象的压力,但倘若能够得偿所愿,冲破城墙的巨象大抵会倒在这道防线上。

    而防线之后的守军,便会借用因珠子滚倒的巨象作为壁障,向着与巨象一同冲杀而来的妖兵轮番射箭。

    但纵使陷阱能够起到作用,也最多抵挡那些妖兵一时。

    再往后……

    便是真正的短兵相接了。

    “隆隆——”

    在一众将士们的耳中,城外那沉重的脚步愈发清晰了。

    可一墙之隔,已无法让他们窥见城外的面貌。

    这让他们的心中更为忐忑不安。

    “隆隆——”

    李为人随着一众将士,站在了兵士中的第一排,手中握着用以阻挡冲锋的长矛,又不由自主地攥紧,浑身渗出的汗液都已浸透他的脊背。

    他一生从未与如此规模的妖兵正面相接过,做出的一切谋划也几乎等同纸上谈兵。

    倘若那地刺与滚珠拦不住巨象……

    倘若这一切谋划只是徒劳……

    “隆隆——”

    近了,更近了。

    那巨象的呼吼几乎穿透了他们的耳膜。

    “杀!杀!杀!”

    李为人大喝一声,用以手中长矛击地,荡起尘土飞扬,煽动着身后的兵士与他一同击“鼓”,数万人扬起的声浪隐隐有盖过那巨象呼吼的趋势,仿佛这么做便提起了他们几分士气。

    “隆隆——”

    大地都跟着颤抖起来。

    那些巨象或许已在咫尺之遥!

    “准备——”

    李为人再度高喝。

    只待那城墙坍塌的一瞬,他就会下令放箭!

    无论如何,也要奋力为出城的百姓多拖延一分时间!

    “呜呜——”

    那巨象忽而暴吼一声!

    “放箭!”

    漫天箭雨从他身后呼啸齐发,拖曳的阴影蔓延在大地之上,在一瞬遮蔽了烈阳与穹空——

    然后堪堪落地。

    只溅起了地上的泥沙。

    “不好!”

    李为人大惊失色!

    到底是平生仅见。

    他太紧张了!

    以至于听到一点不对的动静,那根紧绷的心弦便一瞬拉断。

    迫使他在警惕下失神,提早下达了命令!

    如今第一轮箭雨,已经因为他的过失而浪费掉!

    他在心中暗骂,却不得不再度吼出:

    “准备——”

    身后拉紧弓弦的声音齐齐响起。

    李为人心想这次一定不能有失,唯有当城墙被冲破的一刻再下令放箭。

    于是他重又盯紧那堵厚实的城墙——

    呼、吸、呼、吸……

    可那城墙几个呼吸过去,竟没有半点动摇的迹象。

    “怎么会——”

    李为人大为不解。

    听那沉闷的脚步声,巨象分明已经要冲到城墙之上才对。

    怎地过了如此之久,城外仍未有半点攻陷的迹象!?

    一众将士也意识到了情况有所不对,面面相觑之下,最终却又齐齐看向李为人。

    李为人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难道要再走上城头去看看城外发生了什么?

    若是前脚踏出去,后脚妖兵们便冲进来又该如何?

    正待李为人犹豫之时,身旁先前报信的斥候却道:

    “城主,我去看看!”

    李为人连忙要拉住对方,却见对方身形极快,已然跑开,回过头来的目光,竟也带着几分诀别。

    可直到他登上了城头,那堵城墙已然没有坍塌的迹象。

    那斥候在城头观望一时,眉宇间的骇然愈发浓郁。

    他不假思索地跑回来,惊喜道:

    “城主、城主,我们有救了!”

    李为人见这斥候安然无恙地回来,心中微动。

    那城外果真发生了变故!

    如此他也不再犹豫,连忙随斥候一同登上城楼,看清城外的境况。

    随后他只觉膝盖一软,两腿一瘫,竟是不受控制地跪在了城头,浑浊的泪滴在他眼角留下两行痕迹,颤抖的喉咙已几近哽咽:

    “天佑我平安城,天佑我平安城啊!”

    “城主……那个人,就是您说的神仙吗?”斥候又惊又喜,连忙跪在李为人的身旁,跪拜道。

    李为人连连点头:

    “是神仙,是神仙!”

    他竟是没能发现,不知从何时起,这堵城墙之外的世界,竟已变得哀号遍野。

    那四散向后逃窜的妖兵,在无助嘶吼之际,根本无暇顾及晴空之下,是否站了个人。

    却见天边数道金光微明,柄柄灿金小剑如丝如缕,在空中撕扯起无形的风,刮动道道清脆的剑鸣。

    那小剑在蓝天下并不起眼,致使一开始不曾有人注意到身边何时穿行起了金光,可待那金光破开斩断了巨象的四肢,洞穿了它们同伴的胸膛。

    待那身旁的同僚一个个倒在尸山血海之上,累积成了有一座惨烈的尸山时,这些冲锋的妖兵终于意识到了那道道璀璨的金光。

    意识到了恐惧。

    “快撤——快撤——”

    金光小剑太过诡谲,它轻易便能划破那对凡铁而言坚不可摧的皮毛,便好似条条穿行在妖群间撕咬吞噬的游龙。

    一个接一个的妖怪因此倒下,神异的力量迫使它们如潮水一般,不住地向后方部队涌去。

    山间中本正常行进,还算整齐有序的妖兵,在金光小剑的屠宰下,霎时间乱作了一团。

    有心人这才发觉,那城头上的半空,似乎漂浮着一个脚踏飞剑的男人。

    它们不懂那男人为何没有翅膀,却能立于高空之上。

    却也明白,那或许便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而站在飞剑之上的江河,却只在心里觉得唏嘘。

    自离开鲤国以来,他一路都在与修为远高于他的修士手中吃瘪。

    修为的差距,使他面对上位者时唯有俯下头颅,任人摆布。

    若非这群身上毫无修为的妖怪,他几乎都要忘了自己的实力。

    正如在古池面前,他唯有任人宰割的地位一般。

    此时此刻,他竟也有了宰割别人的能力。

    “当真是世事无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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