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少女们跑过来时,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正拼死拦住那个人形咒灵。
他看起来精神状态很不好,头发乱得蓬起来,阴郁的黑气比咒灵还像个咒灵。不要命的打法看起来要把自己燃烧殆尽
“停下来”
狗卷棘还未接近,咒言已随着大喇叭传入缝合线咒灵耳朵里。被压切长谷部烦得要命的真人动作不自然地一顿,付丧神抓住这个机会从咒灵手中夺回自己的本体刀。
这下他的攻击更加得心应手,也更加狠厉这让他不像一个正派人物,反而像杀人如麻的冷酷无情的杀手
跑动中的胖达“希望是敌非友呢。”
提着长枪的禅院真希身体灵活,体术超绝的她比胖达还要快一个身位。
她想得比胖达更多“这个用刀战斗的人,路数有点像那天来高专找九方的那个。”
她指的是鹤丸国永。
他们曾在操场上比试过一场。她清楚鹤丸国永不是咒术师,所以一招一式间干净明晰不含咒力。而这个人,他的刀上明明附着着不俗的咒力,却不像有经验的咒术师一样使用咒力辅助战斗,而是像个刚刚得到咒力的普通人,还用着曾经习惯的打法,完全没有“黑闪”锻炼的痕迹。
思维快速转过,转眼间,熊猫、真希、狗卷、钉崎野蔷薇就贴近了这个“特级咒灵”。
他们按照之前商量好的作战方案散开,团团锁住特级咒灵离开的去路
在此之前,谨慎的伏黑惠习惯做好万全准备,他在大家确定要继续营救计划之后,就询问了七海建人是否有更多诅咒的信息。
所以此时,真希用着长柄武器避免直接和诅咒有肢体接触,身为咒骸的胖达无所畏惧,抓住同伴们制造的缺口就是一拳痛打狗卷棘站在不远处辅助,偶尔的情况下用咒言控制一下。
虽然比计划中多了一个陌生的咒术师,对方还完全不听人讲话,也完全不懂配合但是,有总比没有好。钉崎野蔷薇想。
她在等同伴们给她创造一个机会,好将钉子打入咒灵体内
她看着被围攻的“特级咒灵”,心里保持谨慎,却冒出一个想法“这个特级咒灵,这么弱的吗”
九方阵在夜间的行动总是要比白天更不方便些。
他带着五条老师给他量身定做的超大流明的手电筒,远远地放在停下来的车子旁边,一下子,前路光明坦途。
即使如此,他也跑不了太快,迈步时总是带着迟疑。
钉崎野蔷薇战斗中不小心直面手电筒的方向,被狠狠晃了一下眼睛,气得朝他大喊“快把灯关掉,老娘眼睛要被晃瞎了”
九方阵充耳不闻。
他没有第一时间靠近“围剿”真人的战场,而是靠近了倒塌的房屋。
一起跑下车的伏黑惠也没有折回去关掉手电筒。他们两个此次的任务是救人。
其实大家也只是商量出一部分人去拖住特级,一部分人把
幸存者带走而已。
快速张望四周的咒术师独自确认现场的状况。这里居民楼分布分散,令咒术界闻风丧胆的特级咒灵居然没有在这里造成多大破坏
伏黑惠最先看到生死不明的鹤丸国永。
总是充满活力的白发男人是个和七海建人截然不同的成年人,脑子里好像从来不缺新鲜的整人的点子,整个人身上写着“不稳重”几个字。只和他接触过两回,伏黑惠已经在他和五条悟的联手下遭到不少毒手了。
而此时的他,带着深重的疲惫和虚假的幸福,沉沦在睡梦中。还是年轻俊美的模样,却散发着暮气。
伏黑惠目带不忍地看向九方阵正在靠近的地方。
那里的那里的改造人,就是了吧
再次目睹没能救下的遇难者,尤其那个人还是有过一面之缘,印象很好的“善人”,伏黑惠只觉得一股愤怒梗在心里,挥之不去
留守在车上的辅助监督见九方阵已经靠近战场,就按照伏黑惠提前偷偷嘱咐他的要求,把手电筒拿开。然后打开车门,让驮着人类的犬形式神把男人送进来。
手电筒拿开或不拿开,这点暗淡的光芒对距离很远的九方阵来说也可有可无。
刚才也是九方阵响应救援最积极,夜晚实力砍半的一年级生本想参与战斗,但高专见识过他打架的这群人使尽浑身解数让他打消了念头。
开玩笑就他这准头
有足够的磨合之前,还是让他先单打独斗吧
被嫌弃的九方阵有足够的理由发怒,但还没等他爆发,目的地就到了。憋了一肚子气的九方阵抬脚踢踢改造不完全的改造人,闹心自己来晚一步。
在战斗中惶然一瞥,压切长谷部视角中,就是一个带着兜帽的可疑家伙站在白栖川旁边,握着匕首似乎就要下手
还有人要伤害主
狂犬立刻脱离刚刚走向正轨的团战,奔赴主人而来
“压切”
白刃扫出的刀光带起肥大的帽檐,在少年的视网膜留下一道亮痕。
九方阵往后急退几步,被扫开让他很不悦
好家伙鹤丸国永给你脸了是不
被逼退令他烦躁,他可不是白栖川,惯着手底下一群以下犯上还护不了一个人的废柴
匕首向上一划,付丧神习惯用冷兵器的长度判断攻击范围,骤然遇到黑闪相似的二次伤害,被九方阵冷不丁从匕首中释放的咒力在脸颊上划了一道口子
“你怎么没保护好他”
九方阵质问的是留在白栖川身边的鹤丸国永。
他不知道眼前这人是压切长谷部。付丧神在他眼里都长一个样,这只可能是太愤怒了,连灵力该有的白光都变成黑黢黢了。他从刚刚就把这个不分青红皂白攻过来的付丧神当做鹤丸国永,因为在江玖的认知里,压切长谷部还没清醒,是鹤丸国永在坚持战斗。
反正不管是谁,现在惹到他了,都要被他揍
少了白栖川的滤镜,他看这位保护主人失利的付丧神就没那么亲切了
他很喜欢令人亲切的白栖川,对他的付丧神却实在难以爱屋及乌。
“你要是刚才有现在这么能耐,他就不会变成这副丑样了”九方阵最擅长戳心窝子。
压切长谷部喉咙里发出野兽一样的哀嚎,能听出来他没什么理智,只想将妄图害主人的狂徒斩杀
如果辅助监督在附近,就会发现,这副逞凶斗狠的模样和躁郁症犯了一言不合撕咬旁人的“小疯子”像极了
两个人的咒力开始暴动,九方阵尤甚
他们快速地过起招,近身战短兵相接对练习体术不久的九方阵来说还是比较吃力的,要不是咒力取之不尽,一直没能成功和对手拉开距离的九方阵说不定要狠狠摔个跟头他们打得热闹,反倒把正主忘记了
“喂你的对手在这边快给我回来咒灵要跑”真希崩溃地喊。
他们早就发现了,其他人的攻击对缝合脸造成不了伤害,只有钉崎野蔷薇的“簪”能伤害到所谓的“灵魂”。可是咒灵太狡猾,吃过一次亏后再也没让她找到过机会他们急需每一刀都能砍出伤害的奇怪咒术师加入战斗
不然这鬼东西就要跑掉了
钉崎野蔷薇躲开伸向她的手,急速跑动拦住能随意变形的咒灵,自信地举起锤子“真希姐放心吧它跑不掉的我们马上就要合力祓除特级了”虽然它好像已经弱到算不得特级,只是凭借普通咒术师伤不到灵魂的特性苟延残喘到现在。但是祓除特级的荣耀和奖励金,她一定要拿到
伏黑惠当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九方阵被攻击,他也不想让这个满脸写着“痛失所爱”的咒术师错过真正的敌人。他让玉犬干扰压切长谷部,然后强硬地把九方阵拉开。
狗卷棘也适时地说了一句“冷静”。
咒言师没敢对天与咒缚的同伴施展,只针对眼睛猩红不分敌我的陌生男人。
男人持刀的手顿了顿,火热滚烫的大脑像被一桶冰水洗礼,一瞬间无比镇静。他棕色的甲胄碰撞出的叮当响也暂停了,悲伤的双眸泛起涟漪,可惜理智回笼仅仅两三秒,血红再次漫上他的眼底,无休止的战斗欲催促他,挥刀挥刀
不过这次他找准了攻击对象,目的明确地直奔仇恨浓稠到凝固的万恶咒灵
真人觉得自己这次有点玩脱了
他本来就不在全盛时期,虎杖悠仁和两面宿傩叠加给他带来的伤害本就需要许久才能痊愈,他只是想在静养前拿回玩具免得呆着无聊罢了谁想险些栽在这里
他故技重施,像吹起的气球一样鼓胀到三层楼高,实则本体变形缩小,准备溜到密集的绿化带里逃走。
在虎杖悠仁和七三分咒术师那里成功的策略却因为这次围堵的人太多而失败他的本体被可恶的咒言师发现了,还因此又挨了一刀
必须要遁走
用钉子的女咒术师也凑过来
了
遁走
呃啊再次被刍灵咒法命中,灵魂被钉子爆开虚弱无比后aheiahei
死这个概念再次浮现在真人的脑海中。
他是无人能伤害的高等生物,偏偏在今天连连遇到三个克制他的天敌
不,是四个
“我有我的计划,暂时别去招惹他”不让他去动那个人类,夏油杰,你早就预料到了吗
真人看到变成诅咒的鹤丸国永就理解了大半,可惜还是败给了自傲,行事自在惯了,棋差一着
计划本来会顺利进行的
都怪那个有奇怪力量的人类
想起被抓住脚腕阻了他离去脚步的改造人,真人越是咬牙切齿,就越是笑得夸张。
头一次遇到无为转变到一半失效的例子,人好像还活着啊,真想再试一次啊
想起自己和同伴们的大业,为了理想中,无比美好无比光辉的未来
他不甘心就这样毫无意义地消失
他不能放任这群咒术师继续成长下去
人类咒术师一茬接一茬,强大的特级咒灵却要成百上千年才能诞生一个新人无数代的积累凝聚出的珍宝,奇迹般在这个时代集结海洋,森林,火山还有亟待复活的诅咒之王
他这样诞生于人类亘古不变情绪的咒灵不存在真正的死亡,顶多是元气大伤,失去实体只要人类还在互相怨恨恐惧,他就随时可以复活
眼看大业就要在它们这一代开创,如果能扫清同伴们前路的障碍,他的消亡,也是有意义的吧
百年之后,让我们齐聚于荒原之上,天地共享吧
他的身体腐烂,每一寸皮肤逐渐腐蚀塌陷,甚至咕嘟咕嘟冒泡,一股焦臭味涌了上来。
“领域展开”
熊猫凑得最近,看到那手势就觉得不好,他朝同伴高喊“快退”
比声音传播速度更快的,是湮灭的星光。
太快了
特级咒灵用最后的咒力和灵魂进行的诅咒,怎么会让十五六岁的咒术师有逃离的机会
一朵朵霸王花一样邪性的巨手从咒灵腐烂的尸体张开,铺天盖地掠夺他们的生机,转瞬间就扩大到几十米直径,在战斗中躲闪不及的咒术师们纷纷被笼罩进去
狗卷棘眼尖地看到压切长谷部逆流而上,刀尖直至中心,想要在领域闭合之前干掉罪魁祸首。
可惜,在他砍下去之前,那一坨烂泥一样看不出原形的肉块已经彻底焦烂,失去生机化作黑烟消散
它放弃了,它化作了领域本身。
那缕黑烟化作眼球形状的咒文,刻印在幽暗昏黄的“天空”之上,端看人类扭曲的死相
自此,三个二年级咒术师、一个一年级,还有一个刀剑付丧神,被困在特级咒灵临死前耗尽全部力量反扑的强大领域中,生还希望渺茫。
留在领域外的,只有没有参与战局的九方阵和伏黑惠。
其他人战斗时,伏黑惠本想把看不出本来面貌的白栖川也挪到玉犬上带走,却被九方阵拦下来。
七海先生已经说过,被改造过的人类已经无法被复原了,即使家入老师也做不到。在他们被改造的那一刻,他们已经死了。
伏黑惠不知道九方阵和白先生之间有过什么羁绊,但他还是第二次见到他这样沉默的悲伤。
第一次是在走廊里,弱视的咒术师偶然得知虎杖死去,空气都在无声中凝固,唯有安静相拥能给他些许支撑的力量。
不让玉犬带走,非要留在原地。他以为九方阵是看不下去白栖川痛苦的样子,想给他个痛快,结束他非人类的折磨,结果等半天九方阵也没动手。除了跟压切长谷部过两招之外,就守在改造人身边不挪地方。
也行吧。
目前形势不错,应当也不需要他。
伏黑惠的式神脱兔守在附近所有下水道和墙壁缝隙处,防备泥鳅一样的咒灵钻缝逃脱。
他远远关注着那边,鵺在天空上飞翔。
他信赖着同伴们,正如他信赖五条老师。
战局已经明朗,他沉默着等待。
直到咒灵领域的颜色映入他陡然惊愕的碧眸
领域展开,作为必杀奥义,耗空咒力的必中术式,再强大的特级咒灵一天之内也无法两次施展。
鱼死网破的咒灵用自身为代价,在湮灭前构筑了一个更为坚硬更为牢固的半圆形领域,他吸取了教训,这个领域,远比之前更难从外部打破
然而,失去智慧的控制,领域内部的攻击也趋向于死板。纵然如此,也没有人能轻易逃脱。
压切长谷部失去目标,蓬勃的战斗欲让他躁狂如嗜血的凶兽。
他的敌人呢举目茫然。
他的主公呢无处可寻。
战斗,战斗,守护,守护
他该把刀朝向旁边这几个陌生人的,他该用刀守护重要的人类的
咒力与灵力纠缠,引诱的细语与理智撕扯。可彻骨的伤心与悲痛,却在潜意识中,将他拉向“人”的一方。
在场的咒术师们不懂压切长谷部的挣扎,他们比旁人更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咒灵的术式依靠手来触碰,领域,囹圄,这是一座监牢,必死的监牢这下他们彻底被困在股掌之间,逃脱不得。
一低头,他们甚至站在一只巨手之上,避无可避
这就是领域吗
咒术师的终极,特级的世界,五条老师的世界
真希和钉崎当机立断跳上熊猫胳膊,狗卷棘也果断勇敢地扒住压切长谷部
黑暗中的微秒希望,死局里的一线生机咒骸和付丧神免疫它的术式。
能多活一秒是一秒
狼狈躲避抓过来的大手小手,熊猫扛着
两位女士只能用两条腿跑,还不忘用眼神敬佩狗卷棘的勇敢。
那位老兄的肩膀都敢爬,不愧是你,棘
真希知道熊猫没有表现的那么乐观,领域内的世界不是那么简单的
“必中”可不是开玩笑,她不觉得光靠双脚离地,他们就能幸存
他们能依靠自己打破领域吗
或者说,他们能等到其他咒术师成功救援吗
戴眼镜的少女用枪杆将飞过来的小手挑开,帮躲闪的钉崎野蔷薇坐稳,心情却沉重下去。
玩脱了,救人把自己搭进去了
纵使大家都颇为紧张,但
“你们有没有谁背着大家偷偷升职成特级了别瞒着了,有领域的领域展开,没领域的现场学一学。”熊猫说。
“明太子木鱼花”
“哈那是说学就能学会的吗老娘要是特级早就去禅院家大闹一场了不过就算不是特级,揍一只熊猫还是绰绰有余的”
“啊啊啊笨蛋前辈们别唠了动起来别放弃抵抗啊你们是不是忘了臭脸男和阴沉怪呢”
钉崎野蔷薇提醒说外面还有伏黑惠和九方阵两个同伴,但她更多指的是九方阵。
那暴躁怪连脸都不敢露,成天也不好好说话,每一句都怼得人肝疼,但是愣是闷声不吭领悟了领域展开,不是特级却有了特级的实力,啧
只有领域展开能抵抗领域展开他们只要再坚持一下,等九方阵对波就好了。这么想的钉崎野蔷薇用咒力护体,防止被猝不及防暗算。
希望能撑到那时候啊
不甘心,束手无策等待被救的感觉烂透了回去一定要加训加训
“话说,”熊猫抬头看,那缓缓靠近,却势不可挡的手掌,“咒灵的手掌有指缝吗”
领域之外,伏黑惠对领域边缘构成的黑球拳打脚踢,满象喷出强力水流后,狠狠地撞在上面,黑色的外壳却丝毫没有动摇。
只有领域展开能对抗领域
他也想到了九方阵。
“九方”
他第一时间喊道。
喊出口后,喉咙里的尾音还未落,他却喊不出第二声。
他同时想到五条老师和他说过的话。
五条悟离开病房前没头没尾地说“虽然咒术师是要疯一点才好,但是惠和悠仁最好看着点儿小阵,别让他再随意开领域了哦”
当时房间里只有他醒着,另一个超级笨蛋睡得像头死猪
等等记错了,当时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五条老师也是对他一个人做出的嘱咐。
笨蛋已经把自己笨死了。
对于伏黑惠来说,这一句嘱咐,已经可以作为加在他肩上的责任。九方阵救了他,他理当回报。
他从那时起就有刻意观察过九方阵,自他醒来,似乎变得比起之前更加依赖外物,还多了个动不动就管他借狗的习惯。有时
候九方会刻意不去眨眼,即使生理性眼泪已经盈满眼眶,他也倔强地凝望明亮的地方。更多时候,那双总是低垂的眼会被埋在兜帽之下,伏黑惠能看到的,只有流到下巴处的,被苍白手指抹掉前短暂存在的泪水。
他早就怀疑上次领域让他的视力受损,只是他毕竟没有过这种体验,无法感同身受。
他会愿意再一次用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领域展开吗
如果是他自己,如果付出代价的人是他,他一定毫不犹豫那样选择。但是如果是九方阵呢
如果是,还没来得及和大家缔结深厚同伴羁绊的,孤狼一样的“小疯子”九方阵呢
九方阵不愿意。
在他看来,领域里只有三个不那么熟悉的前辈,只在锻炼体术时有过交流。钉崎野蔷薇更是嘴上看不惯他,他也烦死了和话不投机的女生打交道
唯一有点在意的,伏黑惠和白栖川,现在很安全。
如果没有其他后果,他当然不吝惜去做。但是
他没必要牺牲眼睛去救他们更何况,领域展开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
压力值百分之七十
九方阵这几天心情还算平稳,也就今晚因为黑暗中出行很不爽,白栖川又变得半死不活,从百分之六十涨到了七十。疯狂是领域展开的先决条件,而进入疯狂需要百分之九十的压力值。
同学们的生死不知暂时还无法调动起足够的痛苦,或许亲眼看到尸体后能吧,但现在确实不能。
被叫到名字的少年冷淡地“看”他一眼,“做不到。”
他终于抛下守着的改造人,跟在伏黑惠身后靠近领域,用他最拿手的咒力球朝着半球形的“靶子”一道一道轰击。
他的咒力量确实磅礴得很,光是一道咒力弹,便和满象全力冲刺后的撞击相当,阵势惊人更何况这种攻击简直接连不断,不需要瞄准的普攻对他而言再适合不过
他不愿意,看懂潜台词的伏黑惠心一沉。他没办法怪他。
他早就知道,这世上舍己为人的从来是少数,他人是无法强求的。
伏黑惠捏紧拳头,从影子里掏出刀具灌满咒力徒然地劈砍同一个地方。
他早已召唤出尽可能多的式神,甚至刚调服不久的,极耗费咒力的满象,已经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伏黑惠也硬下心没有停下。
他实在没办法狠下心逼自己再催促九方阵,但他又没办法放弃其他人。
领域展开,领域展开
我的领域是什么呢极尽想象,更深入地利用影子,我的影子还能做什么召唤容纳构建
九方的领域依仗几近无穷无尽的咒力,那他也把咒力一股脑释放出来,结合上影子,倾倒
领域展开
地面上,深色的影子躁动不安地涌动着,高浓度的咒力几乎液化
展开
啊啊
伏黑惠鼻腔和耳朵流出鲜血,他强迫自己去构想,属于他自己的领域。
但是失败了。
时间越拖越久,难道真的没办法了吗前辈,钉崎
他放弃尝试领域展开,再一次不抱希望地挨个召唤式神去攻击。
不能怪别人。他告诫自己。
只是,曾燃起过希望,失望的黑暗才难以忍耐罢了。
他不去看九方阵,他怕自己露出令自己后悔的,伤人的眼神,即使对方看不到。
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
伏黑惠抹开流到嘴唇的鲜血,“你先离开,这里我自己就可以”他背对着九方阵说。
他让虾蟇悄无声息地绕到后面。
伏黑惠眼神闪烁着犹豫,嘴唇抿起,摆出了那个烂熟于心的手势。
“布榴布”
其实他已经踌躇了好久。
他真的要召唤魔虚罗吗
不是畏惧自我牺牲,不如说,如果自己的生命能换回那五个人的生命,他从一开始就不会犹豫。
他也从来没有怀疑过魔虚罗无法打破特级咒灵的领域。
唯一让他迟疑的是,无法被调服的最强式神在暴走后,无差别攻击,九方阵和前辈们能否逃脱魔虚罗又会不会在咒力耗尽消失前,伤害附近没疏散完全的人
他已经迟疑了太久,耽误了太久,无论如何,他也必须赌这个可能性了
一个不论什么结果,式神使都必死无疑的可能性。
九方阵全程一言不发,和伏黑惠一起攻击领域。他哐哐哐地敲,附着的咒力却像泥流入海。咒力再多也不见得像打水漂一样挥霍,换做往常他早就撂挑子不干了,但伏黑惠的没走,没人领他回去,他连车辆的方向都找不着。
耳朵里充斥着砸撞的声音,他还能听见近处伏黑惠喉咙里努力到绝望的闷哼声。
说实话,相处过有一段时间了,甚至伏黑是他在高专勉强算得上最亲近的人,他还是头一次“见到”伏黑惠这种状态。
九方阵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不讨人喜欢的自知之明的,他没说些火上浇油的话。
他也是智商正常的人,知道为什么伏黑惠叫了他一声后突然不说话了。
寄予希望于他能破局嘛
他确实做不到,失去同伴让他低落,但不是那个让他触动的虎杖悠仁,他也没有在战斗中被虐到自尊受挫。总而言之,他没愤怒到那个程度上。
他心中甚至提不起丝毫愧疚,同伴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重要,压力值没有大幅度上升,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的目光很有限,只够分给在乎的人。
从咒骸变回人类,需要有意识地耗尽所有灵力,把灵力构成的细胞全部失活,重新更新生长一遍。
江玖想让白栖川恢复人类身体,他再三确认,终于确信外观会照着之前的模型重新捏脸,不用担心一直做一个
丑兮兮的怪东西真是太好了
这丑陋的咒骸形态他真是一刻也忍不了了
所以说
灵力该怎么耗尽啊
茫然。
江玖回想,之前消耗灵力的办法锻刀,刀装,给受伤的刀剑男士手入,转移给长谷部,画咒文
基本都是摸索着使用,有时候灵光一现无师自通,更多时候是按部就班照着教程搞的啊
灵力不够用才是常态,从来没有富裕到这个地步的时候偏偏还要在短时间内快速榨干
老师他只学过赚钱,还没学会怎么把手头这十个亿花出去啊
直到真人领域展开,伏黑惠和九方阵无能为力。
通过九方阵的视角,江玖知道现在他们面临着什么样的危机。他的鹤丸还在领域里受苦,本来就已经够惨了,别真的碎刀了啊
他短短的两条后腿无力地划拉着,缺少眼球让他无法视物。
秉持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他开始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慢腾腾地挪。他想着,就算这身灵力无法打破领域,能削弱也是好的啊。
不过,江玖回想之前九方阵偶然的发现
保险起见,先把伏黑惠拉开
一路上,因为天色太暗,满象从远处冲刺的时候,差点踩到他。伏黑惠陷入内心挣扎时,挪动的江玖在黑色半球另一端被挡得严严实实。
伏黑惠握紧双拳,念出布溜之言时,九方阵似乎有了什么预感。
伏黑,危险
既像是他本人很危险,又像是他即将处于危险中九方阵焦躁起来,却无处发泄。
当江玖把意识转移过来后,知道主控要做什么,他便把焦躁感归因于危机。
白栖川要大范围释放灵力了
必须尽快离开
走走走走走
九方阵的焦躁并不是无的放矢。
他不久前不仅得到了一柄新武器,随身的匕首也被五条老师用灵力淬炼过了。有一次不小心划伤了自己的手掌,浅浅一道口子,他却惊愕地发现自己的咒力数值上限被降低了五点,除非咒力等级升级,否则没办法补回来
于是他开始想,灵力对诅咒有效果,对咒力是不是同样有削弱效果呢
沾染吸收太多灵力,对咒术师是不是也有害呢
注入刀剑中的灵力已经被吸收,不会随意进入人体,对咒术师基本没有危害性,所以五条悟放心地给学生们使用。白栖川即将四散的灵力却无处依附,清正柔和的力量也许会主动钻入人体,让人心情舒缓如沐春风,也让从负面情绪中诞生的咒力被中和,被吞吃。
他很喜欢白栖川的颜色,他的气息也让他感到舒服。但这是因为他不怕区区咒力减少,可对除了他以外咒力有限的咒术师的作用,灵力就像稀释的硫酸,伤害不致命,却极有可能损耗咒术师的天赋和实力
走吗走吧
把治疗点也带
走。
九方阵估算着改造人的速度,伸胳膊拽人。
“你别白费力气了有办法救他们,但我们要先”你先离开,这里我自己就可以”
他的声音和另一道撞上了,还没等他说什么,腰部就被湿哒哒的东西卷起拉远
什么玩意儿
他抬起手就要刺下去,这黏糊的感觉却让他想起来之前战斗中见识过的,伏黑惠的式神之一。
于是被含在嘴里的小咒术师握拳朝上咣咣咣砸向的上颚,终于脱身。
他跑回去,拉开伏黑惠摆着召唤动作的胳膊,不让他继续。
伏黑惠的布榴之言才念到一半,用力挣脱他的手。
“松开我让它”带你先离开
他和魔虚罗同归于尽就够了,这个没人领路就干站着不走的笨蛋二号就带着他得之不易的视力,幸福地活着吧
九方阵的手臂被甩痛,吃够了苦的人,在过上一段“好日子”之后,才更吃不了苦,受不了气。进入高专后,他在伏黑惠和虎杖悠仁两个人身边得到的反馈一直很美好,他长期以来得到的令他烦躁的对待从来没从他们身上体验过。所以他才会觉得,在伏黑惠身边,连焦躁都会被抚平,连压力都会被治愈。
他压力值上升了一点,但他强忍着,被甩开了就再抓上去。
“跟我一起走我们最好离远点”
“钉崎还有前辈们还在里面,我们难道能就这样走吗”伏黑有些不可置信。
“啧,别管他们了快跟我一起走吧,对你有好处”白栖川已经开始蓄力了他的灵力可是能吞噬消磨咒力的谁知道弱了吧唧的治疗点沾染了会怎么样
总是不说话的人,在需要交谈的场合,就更磕磕绊绊。尤其紧迫的情况下,更难以成功组织语言,变得含糊不清。
不是他不想跟伏黑惠说清楚,而是他语言功能实在退化得厉害,张着嘴也吐不出好话。
他们离白栖川距离太近了腐蚀性“硫酸”即将喷发,他解释不了也没办法解释自己是怎么知道的,只想感觉把人拽走
“就那么放着吧,他们很快就会没事的”他懒得和对方言语拉扯,上手去拽,在看不清的情况下竟然准确拽出对方冰凉的手
干哑的嗓子吐出的声音实在不好听,尤其他的话语是那么无情,那么冷血
伏黑惠左手狠狠掰开对方抓过来的手指“就那么放着什么叫,就那么放着等领域消失再迎接一群面目全非的改造人吗”他再次握拳,重新念起布榴之言。
既然九方阵都要拉他一起跑掉了,想必劝不走他,很快就自己溜掉了吧。那他也不用多此一举,派什么式神了
再次感受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冷意,九方阵本来就不是什么有耐心的性子,伏黑惠不听他的,他也急了。
“我懒得跟你说”
一拳用得最顺畅的咒力球捶在伏黑惠胸口,把他推得远远
的正好自己气的不轻,给他个教训
伏黑惠捂着胸口,咂嘛到嘴里的血腥味,只觉得九方阵简直不可理喻他快不认识这个朝夕相处的同学了
今天实在是有太多不幸的事情发生鹤先生生死不明,白先生被特级咒灵变成了改造人同期和前辈们深陷领域,九方阵却不愿施救,像个疯子一样一言不合攻击同学
九方阵疯了,他也快疯了
满象还在不远处嘶吼,冲刺后撞击硬物的碰撞声震耳欲聋。
对自身实力不足的愧疚沉甸甸地压在这个才上高中一年级却已身经百战的年轻咒术师身上,即将失去大量同伴的恐慌感和无助感,压垮了少年的心理防线。
如果听五条老师的话就好了
如果在车上没有一意孤行就好了
他们的到来,什么也没有改变。死去的人还是死了,狡诈的特级咒灵还是跑掉了,前来相助的“勇者”却会因为年轻时的热血与骄傲永远留在这个年龄
津美纪
他,什么也无法改变吗
他的同伴们,就要像津美纪一样在最平凡的日子里,毫无预兆地死掉了吗
黑夜的变故让坚强的人蒙上脆弱,让柔软的心灵折射出缺口,让冷淡却善良的孩子口吐恶言。
胸口的闷痛放大了内心中隐隐的不满和焦躁,绝望和压力无疑让他陷入躁郁。
是的,躁郁。
负面特质悄然挂在了他的人物状态上,只可惜他自己无法查看。
伏黑惠是个很能忍耐的孩子,因为他长大的过程中也发生过太多不幸了。和九方阵不同的是,他在更早的时候,就遇到了五条老师。他天性中的善良温柔没有被消磨,苦难只让他性子冷淡寡言了一点。
然而,“治疗点”只是能忍耐痛苦罢了,他心灵的自我净化能力也是有限度的。
“你疯了吗别在这儿犯病”
伏黑惠吼道。
太荒谬了,今晚这一切。
“如果我能领域展开的话,能救钉崎他们,瞎了眼睛又怎样死掉了都行”
我也变得荒谬了。
这是我说出口的吗
我没想说这些的
嘴里一句接一句说着戳人心窝的话,伏黑惠只觉得自己被情绪左右,陷入极端。
太伤人了
别说了
年轻的咒术师吃过在战斗中和同伴拌嘴的亏,告诫自己快冷静下来理智回笼,他咽下嗓子眼里的血沫,去看九方阵的表情。
他会道歉的,他想。
他会道歉的,在魔虚罗杀死他之前。
内疚欲死的少年抬眼,却没能在第一眼看见被他情绪失控之下控诉冷血无情的同期。因为
天亮了。
太阳不会在一瞬间升起,所以当然不是字面意义上的天亮了,而是太壮丽太庞大的景象强势地侵略进视网
膜中,在这一瞬间,黑夜被渲染成白昼,无论距离远近,无论视野清晰与否,能看到的,唯有那冉冉升起的,温柔清冽的银光。
从未见过的,区别于漆黑或深紫咒力的能量,以势不可挡的亮色蔓延上领域,将半圆的范围附上一层银亮的辉光,如一往无前的火焰席卷向光芒照耀的范围。
咔嚓咔嚓破碎的声音响起,伏黑惠松开握紧的手。穿着宽大帽衫,显得瘦弱无比的少年,背光站在明亮的半圆形之前。他身后,领域像蛋壳一样一片一片碎裂,缺口的正中心,正是九方阵的拳头所在。
伏黑惠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庆幸劫后余生的同伴们,而是被帽檐遮挡住的,只露出半张的脸。
即使站在光底下,他的眼睛仍然躲在阴影后,只留给其他人一个挺翘的鼻子和总是抿紧的嘴。
“对不起”伏黑惠小声说。
他想靠近,但力气好像在瞬间耗尽了。像是供给发动机的汽油被一下子抽空,一个偌大的人体立马变成了只能当做摆设的汽车模型。他闭上眼睛前,看到一直注视的身影软软地倒在地上。
伏黑惠想提起咒力,却浑身暖洋洋的,从指尖到头皮都酥麻得舒服极了,懒懒地欲睡去。
“什么啊就这样得救了”
九方阵特意没离开灵力沐浴的区域。他压力值上升得很厉害,而现在他不想和伏黑惠说话,也不想使用不听话的“治疗点”。所以他选择献祭一部分咒力换一个短暂的好心情。
他刚刚隐约听到伏黑惠朝他喊什么,很用力的样子。但是光太亮了,他光顾着捂眼睛,根本没听清。
领域中苦苦支撑到现在的高专的少年少女们,就没那么“幸运”,能轻轻松松获得一个好心情了。有领域的遮挡,他们根本没能直接接触银白色的美丽的力量实际上,当手掌合拢,避无可避的时候,他们都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
没想到啊连领域都没能把老娘困死,太刺激了
钉崎野蔷薇灰头土脸地躺在被战斗铲平的土地上,劫后余生的她心里想。
还能活着,还能看星星,真好啊
压切长谷部在领域破碎的时候,第一时间扔开狗卷棘,跑到心心念念的主公身边,所以他得以沐浴耗尽前最精纯的灵力,空气中逸散的绝大多数灵力,也终于找到入口,争先恐后地被他吸收。
猩红着眼的打刀付丧神终于被熟悉的气息安抚得镇定下来,得以用颤抖的双臂,搂住珍爱的人类。
随着灵力的散去,神迹发生在白栖川身上,他树皮一样粗糙的皮肤恢复光滑,扭曲丑陋的脸部在飘飞的白絮中重塑五官,黑亮的头发变回原样,要比死去前短一些,因为这是他刚来时之政府时的长度。
江玖很满意,变回帅哥了,那个作为怪物的短暂记忆就让它随风而逝吧。
只是建模虽然好恢复,但全身细胞和内脏重新生长的过程却不能省略。他将进入漫长的沉睡,以达到最
快速度的恢复。
趁着还没完全转化的最后几秒,他要嘱咐一下,别让本丸那群付丧神们被时之政府以为他死掉,分配给别人。
他还要重新缔结契约呢
压切长谷部紧紧搂着白栖川的身体,他失而复得的主公,他以为永远失去的主公
淅淅沥沥的血从他身上各处伤口中滴落,他不在乎,他放肆地用眼神凝视白栖川的脸,任凭眼里由衷的,喜悦的泪水划过脸颊,刺痛匕首划出的刀口,混着血流进脖子里
这是一次新生,是白栖川的,也是压切长谷部的。
他怀里重获新生的青年露出一个虚弱的笑,他的眼睛甚至无力睁开,可是他却用微弱的声音劝他别担心,让他放心。
“我有预感要睡好长时间了”
“别怕,也告诉本丸的大家,别怕,我真的会醒来的”
他的手指努力抬起,长谷部立即握住他的手,哽住喉咙强忍下呜咽与气音。
他信的,他会等的。
本丸的付丧神他也会好好管理的,他会不惜一切完成主的所以心愿
他握着主公的手狠狠点头。
他想让主公睡个好觉。
白栖川的手指在长谷部的帮助下轻柔地划过他的脸,落在那道九方阵反击时留下的刀口。因为太轻了,就像蝴蝶落在花瓣上,就像一个梦一样的吻。
人类的声音更加低不可闻,他已经被深沉的睡意笼罩,美好光明的梦境在呼唤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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