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概是上辈子的事了。
鹤丸国永逍遥地躺在屋顶,凝望月亮。初夏的蝉鸣声此起彼伏,落尽的樱花树在夜晚做一个沉默的骑士,守卫安睡的古物。
他的下方,一个身手矫健的浅色身影,划过窗棂,月光远远打在他背后,代替烛火和灯光,将姿态皎然的身形映在屋内。
“哟我来给你送惊喜了”
本丸里,那个被月光偏爱的付丧神带着柔软温厚的人类翻出窗台,在平静惬意的日子里叛逆寻找刺激。他们用牵着的手心驱散犹豫,忘记瞻前顾后,把时光和灵力尽情挥霍
鹤丸国永仍然看着月亮。
“这些我自己收藏,绝对不给别人看”白发青年再三保证,才从主公手里保住珍贵的相片。
这里已经不是万籁俱寂的本丸。灯火寥落繁华不复的万屋零星响起两人的对话,背着同僚们偷偷带主公逛街,无聊的风景也会多添几分趣味。
这些照片他最后收在了部屋的柜子里,连同其他值得纪念的东西一起,就像鸟类收拾漂亮的珠串和羽毛,他也喜欢把珍贵的东西叼回巢里。
鹤丸国永搭起的腿摇了摇,屋檐下,两个身影已经交叠在一起。
那个人类困了。兴致消退后肌肉的疲惫再难掩盖,困倦轻而易举地打败了身体虚弱的青年。
“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有什么关系嘛反正没有人看到”
石板路上,付丧神平稳地走着,背上熟睡的人类将全部信任交托给他,他却嫌弃发丝挡脸,暗搓搓把人家头发抿在嘴里
躺着百无聊赖的鹤丸国永翻了个身,他的动作在屋顶发出不小的动静,却没有惊动屋里的付丧神半分。
接下来就是那个了吧
换了个舒适的姿势,鹤丸国永吊儿郎当地想。
窗帘在夜风作用下软软鼓起,床上睡得朦胧的单衣青年神态安然,似乎在做一个神往的梦。
“鹤,我心向往之”
衣摆被风蓬起的破空声响起,破窗离开的身影犹如落荒而逃,皎白的月色在白发上镀再多银光也遮不住他凌乱的步伐透露的惊慌失措。
不过一句呓语,这个付丧神便心跳如擂鼓,胸腔的振动震耳欲聋。
用庞大咒力构建的领域里,身为无可辩驳的主人,鹤丸国永懒散地伸个懒腰,然后将手掌贴在心脏的位置。
一秒,两秒
他似乎有些失落,暗金色的瞳孔眺望鹤丸国永消失的方向,然后站起身,迎接不速之客。
“我倒还不知道你居然让主公以身犯险”压切长谷部皱眉,“去万屋没有其他人护卫也就罢了,还让他疲惫到昏睡那段时间主公每日耗费大量灵力锻刀手入,你没见过他刚上任时身体孱弱的样子,我再三叮嘱你们,可没经历过失去的恐慌,到底无法感同身受”
鹤丸国永举起
双手求饶道“嘛嘛,我错了我错了长谷部别念了
面对鹤丸国永如往常一样嬉皮笑脸的态度,压切长谷部眉头未解“你到底怎么回事既然没受重伤,为什么不回到主公身边还有,你弄这些幻象有什么用”
他之前的推测是对的。九方阵进入过这片领域,还曾安然无恙出来,果然被无形打上了标记。在少年的帮助下,他多次前进无门的领域终于接纳了他,这一次迈出的一步使他被纳入陌生的空间。
和那个少年咒术师分散,他独身四处探索,终于在与本丸结构一模一样的天守阁附近找到了鹤丸国永
鹤丸国永避重就轻“长谷部好多问题,果然是本丸最啰嗦的”
“回答我”
“嘛,这些没什么用,只是有点东西想不清楚,不过和你也没什么关系就是”
“鹤丸”压切长谷部怒火冲天
他按住腰间的刀柄,对插科打诨的鹤丸国永怒骂“主公现在昏迷不醒,你这个没保护好他的罪人却在这里荒废度日,你,你,有什么脸面在这里嬉笑”
对面的人影定住。
“身为他的近侍,你为什么没有拼死战到随后一刻碎刀也好过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你凭什么”
压切长谷部狠狠掰过他的肩膀,攥住他的手腕“跟我去见他”
被拉得踉跄,鹤丸国永顺从地跟着压切长谷部往本丸外走,眼见着路过审神者惯常饮茶的亭子,压切长谷部停住脚步。
这是最平凡的场景,风雅的审神者和两三茶友聚坐饮茶,活泼的小短刀从远处扑向他,仗着体型抱在他怀里撒娇。脚边嬉闹的老虎打翻茶杯,闹得一片狼藉也不过得到几句不痛不痒的责备,笑意浸满墨发青年的眉眼。
压切长谷部抱着公文路过,曾无数次见过这样轻松的笑。
可是接下来的笑,他没见过。
清凉的夏夜,漫步在灯火阑珊处,烟花在头上炸开,趁着别人都在抬头看,偷偷和身旁人交换一个吻。
走在路上牵着手,分吃一盒平平无奇的煮物,谈论到有趣的话题相视一笑
空荡荡的房屋只是落脚的地方,独处时,他们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接吻,每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都会让羞涩的人类审神者蒸红耳朵。
他们借口灵力,泡在温暖的爱意里,成年人与千年付丧神的爱情也如干燥手指交触碰撞的静电,噼啪作响
这是鹤丸国永和白栖川的爱情,审神者饱含爱意的目光,除了拥有一切的鹤丸国永,再没人见过。
压切长谷部僵在原地。
半晌他问“为什么让我看这些”
“你让我去见审神者啊,我不想去。”鹤丸说。
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长谷部手下脱身,好奇地贴到他耳边问“你现在在想什么”
压切长谷部知道这很不对劲,他为什么迈不开腿为
什么移不开眼
和鹤丸国永气息相似的咒力在无声无息地涌动,一团郁气结在胸口,侵蚀他的大脑。
星海之上提醒您这么垃圾的人设居然都能修罗场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他面前,喜形于色的鹤丸国永乐颠颠地啄吻审神者手上的汁水,剥开的橘子反而没有人去动
看到这样的幻境,看到这样从不显露于人前、纵容鹤丸国永一次次得寸进尺的审神者,看到他被鹤丸国永诱哄着做一些羞耻的动作,推拒着最后还是放任的样子
锋利的刀刃被人类的体温浸软了,泡开了,鹤丸国永就用这钝到卷刃的武器,把温柔而有距离感的审神者的心一点点打开,堂而皇之地进入、占据,得到其他付丧神不敢想也求不得的一切
他在想什么他在愤怒什么
这是愤怒吗
他怎么能,他怎么能
刀已出鞘,压切长谷部双眼通红,朝鹤丸国永怒吼“为什么给我看这些”
为什么,鹤丸国永你怎么敢
好命的得到了一切,又这么轻慢地显露给别人,用一种完全不在意的态度,玩笑一样把主公的感情剖开给人看
你在做什么无私分享拿人取乐吗
“我知道了,”鹤丸国永暗金色的眸子沉沉地注视着他,笑容不达眼底,压切长谷部觉得自己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慑人的鹤丸国永。
“你在嫉妒。”
白发青年无感地看了眼已经重复无数遍的场景这是他用领域幻化出来的第三视角,作为夜晚入眠的催眠曲。毕竟,第一视角的沉浸式相处,他已经腻了。
“又是一个想象不到的感情呢拜托长谷部让我学一学”
“作为歉礼,让你体验一下吧。”
压切长谷部从未忘记自己来到此地的目的,可他被禁锢在一个身体里。
他想挣脱,一双熟悉的手臂却从后方环上来,搂住他的脖子,随后他感受到身体背后的压力,“自己”向后弯折的手臂显示,他正背负着另一个人的重量。
“两个男人,无伤无病的,搂搂抱抱成何体统”熟悉的声音却用着他从未听过的语气,像是责怪又不完全像。
周边幻化成眼熟的万屋,昏暗的灯光下,他一步步向前走,身上背负着全世界。
这是
僵直的手指牢牢扒紧人类乱蹬的腿部,好半天,干哑的嗓子才成功震动“主公,请让我代步吧”
垂落脖子间的发丝暂停了下,后背上的审神者似乎被压切长谷部泛着苦意的声音吓到,可他体贴地没有询问,只是停下了挣扎的脚尖。
“拜托了请让我为您做些什么吧”
孱弱的人类睡倒在他坚实的背上,温热的呼吸打在脖子里,坚硬的铠甲也快被呼出来的气体融化,化成一滩水,浇灭爆燃不熄的心火。
压切长谷部的怒火消失了。
夏日祭的盛大烟火中,静谧的河边,压切长谷部把手心
的三样东西递给青年“主公,这是我送给你的第二件礼物。”
第一件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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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切长谷部没有意识到记忆的不妥,在这一刻,一切外在事物对他而言都是须臾的浮光。仿佛打开了地狱的大门,站在烈火熊熊入口的人一无所知,只是顺着心里的话往外说“希望您能收下,不只是收下礼物,还有”
面前的白栖川面色惊慌,好似随时会晕过去,背对着他想要落荒而逃。压切长谷部双膝一软,重重地跪了下去
“请主公息怒我,我不会再提起了请您放心”自作多情的痛苦席卷全身,为了彰显决心,他忍着窒息的疼痛,自我惩罚一般将手里的发簪、梳子丢到河里,在玉玦也即将被丢弃时,他的手被另一只手握住。
“不用丢掉,我考虑便是”无奈又温柔的声音随着幻境的转化消湮于空中。
压切长谷部的不甘消失了。
然后是波折后的吻,是非常具有“压切长谷部特色”一边大声说着“请原谅我的大逆不道”一边堵住审神者声音的动作,是一次次帮助对方攫取灵力后的心满意足,是尽全力保护他却无能为力的痛不欲生
鹤丸的一切,鹤丸和白栖川经历过的一切,压切长谷部在这抛开时间概念,特级咒灵与世隔绝的领域中,以局内人的身份见证也一遍
欲望被满足,渴求被纵容,得寸进尺也没关系,为了某些小心思稍微哄骗也无不可
一切都像泡在温水里,皮肤能触到微微发烫的温度,不伤人,却舒适到灵魂都在颤抖温泉蛋一样顺滑的爱意甚至不需要咀嚼,顺着食道流入身体,所过之处温凉如饮仙露,死而无憾到极点就是濒死感
鹤丸国永旁观着,在幻境中,压切长谷部代替了他的一切。
这是他构造的,也恰恰是他想看的。
既然亲身经历无法唤醒被遗忘的浓厚情感,那就要用各种方法多多尝试
他曾解析了记忆中所有可能使自己“爱上”审神者的事件,一桩桩拆解,一次次体验。
他想既然第一次他会因为这些经历爱上白栖川,那么即使感情被遗忘,再经历一次,他必定还会义无反顾地将兵器冷硬的“心脏”敞开给他。
如果他无法爱上那个人第二次
那么是不是,他记忆中火焰一样炙热的情感,不过是付丧神对主人契约中不可逃脱的连接是虚假至极如同被铅笔涂抹、被橡皮擦拭一样,全由时之政府人工操控的垃圾
他其实已经心知肚明,可还是不愿相信,宁愿自欺欺人地一遍遍回顾他们的相遇、相处、相爱
他应该是希望一切是真实的。
他应该是想爱他的。
鹤丸国永看到压切长谷部崩溃大吼,幻境中白栖川被蓝色头发的咒灵扼住脖子命悬一线,替代他站在那里的打刀付丧神涕泪横流仿佛被逼到极限的野兽
白发的“半付丧神”再次茫然地抬起手掌,按在心脏的位置。
看到这些,你嫉妒吗痛苦吗有感受到爱吗
为什么,这里还是空荡荡的呢
人是有灵魂的。
游戏面板里清清楚楚写着白栖川的状态是灵魂受损,没有详细的介绍,江玖便一直将其搁置。
他以九方阵的身份进入鹤丸国永的领域,还以为会像上次一样被引到本体身边,没想到这次一进入这个名叫天上有天的地方,身为一级咒术师的他就被迫下线。
江玖再三确认九方阵的身体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才顾得上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大白栖川由“灵骸”转化成人的过程还没结束,进度条显示79100,而不知九方阵的行为触发了什么影响了白栖川,他人物档案里早就更新出的内容像是在提醒玩家什么,一些文字前所未有的标红标粗
“他拥有了爱情,和恋人灵魂契合。”
“胆小的他勇敢地敞开内心,与恋人哀乐与共。”
“他失去审神者称号,灵魂漂泊无依。”
曾经第一时间过却没当回事的文字疯狂彰显存在感,这些被标红的字符仿佛在告诉玩家,人物白栖川虽然正在沉睡,但仍有异常状态等待玩家探索
掉线的身份为什么还能触发剧情呢
灵魂契合和哀乐与共是白栖川与鹤丸国永伴侣状态刷出来的成就。
那“灵魂漂泊无依”是指什么
江玖尝试附身沉睡状态的白栖川。失去意识的人物理论上并不能操控,他早就摸索出了这条规律,所以他当时在变回人身闭上眼睛后就没费过力气。可游戏不可能在没有任何操作的情况下给出这么明显的提示
一定有什么操作余地
他第一次尝试登入,失败。果然。
第二次,失败。
第三次成功。
海水一样无边无际的喜怒哀乐将他淹没,仿佛是储存在睡眠状态身体里的情绪,要一口气倾泻出来
灵魂漂泊无依白栖川的灵魂因为和鹤丸国永达成灵魂契合成就,在受损状态时,缺少的那片碎片一直嵌在对方灵魂的缝隙里,跟随在对方身边
却不是以清醒的态度。
那片漂泊的灵魂,自以为混混僵僵地游荡,实则被囚禁在鹤丸国永的领域,以全新的身份,被迫扮演一个是“自己”又不完全是自己的角色
他分明在戏中,又早在戏外知晓了一切。
他怀揣最真实的情感,却在孤寂空荡的幻境中一遍遍扮演连戏主人都不相信的爱恨离别
鹤丸国永倦怠的时候,领域的幻境会有休止的间隙。这片不完整的灵魂便会梳理自己寥寥无几的记忆,搜寻每一帧画面,调整出最还原的样子,将最炙热的真诚表演给爱人。
因为如果不这样,他会慌作一团
因为他除了在戏里,再也看不到鹤丸国永温柔的表情
因为灵力契约断裂后,灵魂接合传达的情绪中,他只能看到荒芜的野原干涸心脏的每一次搏动,传来的不是春风般的情绪,而是不解、怀疑与厌倦
“白栖川”不懂
鹤丸怎么了
是和真人战斗把他吓到了,他忘了怎么表达情绪了吗
一片小小的残缺的灵魂,拥有白栖川一切光明美好的特质,却什么也做不到,只会用浅浅的爱去拥抱对方
没关系等本体醒过来,有哀乐与共在,鹤丸这么聪明很快就能学会的
直到压切长谷部闯进来,搅乱长达多日的幻境,和“白栖川”对戏的换了一个人
压切长谷部清醒后第三次问“为什么要让我看这些”
鹤丸国永沉默许久,在无限的迷茫和空虚中回答出连自己也不确定的答案
“因为摆脱契约后的我好像并不爱他”
说出这句话后,鹤丸国永仿佛吃了未熟透的水果,涩得舌根发麻。
他仍然无法笃定,可事实似乎就是如此。
他胸腔的空洞越来越大,可他浑然不觉地笑道“所以,你这么在乎他的话,我还是不耽误审神者了。”
“白栖川”崩溃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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