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之淮没让她直接去工厂,先安排她去了一家直营店。
门市有两通,不算大物品也不算多,分别摆放在墙上镶嵌的铁架栏上。
店里只有一个店员,谢婉儿进去的时候他正在拿着鸡毛掸子清扫物品上的浮灰。
谢婉儿扫视陈列的展示品,奶茶、麻将、玩偶、各种小零食,甚至有手办和洗漱用品
怪不得会落灰,这些东西买的人应该不多。
在门口站了会儿,她出声:“大哥。”
男人身子一抖,停下手里的活,回头看见门口是个小姑娘,松了口气:“你就是姜经理说今天来入职的,谢谢婉儿是吧?”
“嗯,是。”谢婉儿有些局促,不清楚眼前这个人是不是她的直属上司。
男人招手让她进来,叫她别紧张,笑说:“我看你年龄不大胆儿还挺大,年轻人很少会来这里上班。”
“我不怕鬼。”谢婉儿问:“怎么称呼您?”
“哈哈哈,这世上哪儿来的鬼。”男人说:“叫我曲哥就行,今天我最后一天干了。”
“您要辞职?”
“没生意提成就少,一家等着吃饭呢,我儿子刚上小学到处都要用钱。”曲哥健谈,说:“之前一直没人来应聘,这你来了我才能走。”
“今天我带你一天,熟悉一下商品和收银系统就好。”曲哥说着,推开靠里那间门市的门:“这里面是个小仓库,每月盘点一次登入系统就行。”
没开灯,只借着外面的光。
几个涂红脸的纸人靠在墙上,光刚好落过去,半明半晦,稍显阴森。
曲哥关上门,又带她到电脑前:“入库和收银系统是一起的,账户密码我贴在这儿了。”
显示屏下有一张淡蓝色的便签纸,除了账号,还有一串号码,谢婉儿问:“这是什么?”
“和工厂对接的,”曲哥笑道:“基本上都是通知他们不用送货过来,根本卖不了多少。”
谢婉儿点点头。
曲哥在电脑上教她如何录入货品编码,如何收银。
操作不复杂,一分钟就演示好了。
曲哥侧头问:“会了?”
“我不会打字,拼音也不会。”谢婉儿如实答。
曲哥满脸震惊,这年头既不会打字又不会拼音的年轻人,恐怕找不出几个。
他不知道说什么,茫然看着谢婉儿。
她却笑了笑:“不过我学得很快。”
曲哥点头:“那你熟悉一下这个系统,一会儿再熟悉一下产品价格就行了。香烛、纸钱卖得多,你主要记这几个就行,其他的嘛,记不住就在系统里查,反正几乎没人买。”
“好。”
短短一上午,谢婉儿就熟悉完了。
也没有客人上门,曲哥一直坐在电脑旁,打王者荣耀。
饭点了才提醒她:“小谢,你先去吃饭,我等你回来再去。”
谢婉儿应声去拿包,又听他补充:“以后你一个人在店里可以点外卖,不想吃外卖就把卷帘门拉下来去外面吃,别跑太远,门口挂个牌子。”
曲哥发现不对,说:“牌子上的电话是我的,我一会联系姜经理让她做个你的号码的来。”
谢婉儿又应好,挎着包出门。
刚一出门,就撞见一个往里走的耄耋老人,腿脚不好,走起路来有些跛。
谢婉儿侧身让开,老人与她擦身而过进入店里。
终于迎来了今天的第一个客人,抱着学习的态度,谢婉儿折返回店,想看看这个流程具体怎么操作。
曲哥本想亲自招呼客人,见她回来,扬扬下颚,示意她去。
谢婉儿走到老者旁边,没说话,观察他的视线朝哪儿落。
是纸钱。
她这才说:“这个五块一叠,这个八块。”
她分别指了指。
老人侧目看她一眼,视线又回到纸钱上,布满褐色老年斑的手在五块那叠上停留一阵,移动手把旁边稍贵些的拿了起来。
“还要一对白烛和香,你帮我配一套。”他说。
这活谢婉儿可熟,下就包好了。
曲哥指导她收银,谢婉儿动作不快不慢操作,跳出金额。她抬头:“爷爷一共二十三块。”
“哦,哦好。”老人埋下头从藏蓝色外衣口袋里掏钱,手有些抖,浮着光的眼眸也有些涣散。
好像有什么心事,时刻在想着。
谢婉儿不免多了句嘴:“爷爷,您身体不舒服?”
老人摇摇头,没说话。
谢婉儿看他钱都数不利索,也不急,边等边问:“清明刚过,您怎么又来买纸钱啦?”
曲哥在桌下顿她衣角,让她不要多嘴。
生死在谢婉儿眼里没什么,可对于普通人来说,他们忌讳这类话题。
意识到问题敏感,谢婉儿抿着唇,表示自己不说了。
老人递钱给她:“老伴儿老是给我托梦,梦见好几回了。”
曲哥明世故接过去话:“阿姨特意回来看您,想您了,希望您好呢。”
老人被他哄笑了,笑意却不深。
低声念叨着:“也不知道她在那边好不好。梦里她总说自己冷。”
他的话引起谢婉儿的注意,这莫非是托梦来了?
她绕出柜台,问:“奶奶还给您说什么了?”
曲哥这回想拉她距离不够了。
眼睁睁看着谢婉儿和老人一同往外走。
老人独居,又看谢婉儿热情,答了她的话:“说身上寒,有风吹,清明我找人看了墓,也没漏水。”
谢婉儿沉默片刻,说:“您家里要是有阿姨的遗物就带过来,我给你问问,她哪儿不舒服。”
老人脚步一顿,诧异的目光落到谢婉儿身上:“小姑娘,你年纪轻轻就懂这些?”
“懂。”谢婉儿搀扶着他:“您信得过我就拿来看看,免费,不收钱,我当做好事儿了。”
老人深深看了她一眼,低头看着手中的纸钱。
五秒后,他说:“行,姑娘你等等,我这就去给你拿,你帮我看看。”
谢婉儿不知道他家住多远,但看他腿脚不便,猜想就在附近。
怕老人返回找不到她,她留在店里,换了曲哥的班。
约莫二十分钟。
老人果然回到店里。
从怀里掏出一把红色泛白的塑料梳,他直接递给谢婉儿:“衣服什么的都烧干净了,就留了把梳子。”
谢婉儿接过,把曲哥的凳子给他坐。
“爷爷您等等我,我给您感应一下。”
老人也是将信将疑的,之前放假子女回家,他提起这事,子女都说是他太迷信。他知道年轻人不信这些,可难得这小姑娘愿意和他聊去世三年的老伴儿,也算是一种精神慰藉。
他坐在一旁,端着谢婉儿给他倒的水,看女生坐在椅子上,手握梳子闭着眼睛,清秀的脸庞露出几丝认真。
“这样啊。”
数十秒后,谢婉儿蓦地出声。老人手颤,洒了些水出来,想问她话,可看她还闭着眼睛。
“行,知道了。”
“哎呀,他不同意给我敲,算了。”
“对了,要不你们也给我搞个对接的人。我们这儿和工厂都有对接负责人,你看嘛联系方式都在电脑上贴着。”
老人看她自言自语,把纸杯放下。
这时门口有人影晃动,不是刚才那个老板,老人想出声提醒谢婉儿有客人上门,可来人却做了一个噤声手势,再微笑着摆手,让老人不要打扰谢婉儿。
他站到一旁,注视谢婉儿。在福利院她也是这样,好像只要她闭着眼,就真的能通灵一般。
他静静地看,那种若有似无的熟悉感又翻涌起来,无端想起,她说,他的灵魂碎片,落到了她身上,他们能互相感应。
又过了几秒,谢婉儿睁眼,眼前一片雪亮。
没察觉到贺之淮在另一边的货架旁站着,她转头归还梳子,说:“有一群蚂蚁爬进奶奶的坟里了,棺材被啃噬,可能要开坟。”
下葬的人除非是要换风水地,不然绝不会轻易开墓,老人面露为难。
谢婉儿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她的生魂留在坟地也不影响什么,等阴寿耗尽,去投胎了也就没事了。”
老人张了下嘴,拿不定主意,自然而然把目光移到站立的男人身上。
看他似乎是个文化人,想寻求他的意见。
谢婉儿顺着他的视线移过去,发现贺之淮。
“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适不适应这份工作。”贺之淮低笑:“现在看来,你很适合。”
说完,他看向老人:“老人家,您回家和子女商量一下,这种事也不要贸然下决定。”
老人犹犹豫豫的,开棺是大事,他同谢婉儿道谢后离开店。
这时贺之淮才从黑色公文包里拿出两本书放在桌上。
说:“学拼音的。”
看这色彩像是儿童读物,谢婉儿随手翻了两页,阖上。
“谢了。”
贺之淮在店里走了一圈:“东西熟悉的怎么样?”
“别的我不熟。”谢婉儿指着右手边货架第三层:“但这个奶茶我知道,是你替我做的,因为我想喝。”
贺之淮侧头看:“你不会还想说,丧葬用品公司也是因为你才开的?”
“那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了,反正奶茶是。”谢婉儿靠在椅背上:“你真那么好奇,被敲一下就好了,干嘛老是问。”
“你说的这个东西,在那里?”
“地府。”
贺之淮泄出嗤笑:“要去地府?”
“我有两个朋友,谢必安、范无赦,他们已经和孟姐商量好了,只要我需要,随时可以拿出来。”
贺之淮若有所思地眯起双眼。
打量谢婉儿,问:“你能不能形容一下顾小姐家里的装潢?”
“我词汇量很少,不知道她家什么样,总之全是彩色的。”谢婉儿指了下书的封面:“喏,和这个差不多,五颜六色的。”
“当然你要说顾家的别墅那就不是这样了。”谢婉儿又说:“那个装修豪华很多。”
她知道的未免也太多了。
贺之淮一再动摇。
指腹捻着包带,犹豫几秒,贺之淮问:“你能让我见见你口中的黑白无常吗?”
谢婉儿抬眼:“你真想见?”
“如果你有办法让我见到他们,或许我能同意被你所说的勺子敲一下。”
明明是帮他恢复记忆,他倒和自己讨价还价了。
谢婉儿托腮斜睨他:“到时候你可别吓得尿裤子。”
贺之淮轻笑:“看来我得备一条裤子。”
谢婉儿被他逗笑:“今晚十二点,贺家四合院见。”
“行。”贺之淮说。
本文链接:https://www.tailaixsw.com/26_26888/2349969.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