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托起男孩瘦骨嶙峋的身躯,本能的将他紧紧拥在怀里,她默哀,同时她也悲痛,眼珠宛如线串滑落半空,她哭的悄无声息,又令人怆动不已。
体温在流逝,而肢体愈发僵硬了起来,她拥的那般用力,似乎是想挽回什么,但一切尽是徒然。
对于男子来说,洛鸢的体型只能算作瘦小,以至于站在寒影面前,每每都得俯视着他,尽管反派算不得多么健壮。
而此刻,他被拥在洛鸢的怀里,却鲜少的感觉出了对方这人身上所涌现安全感,滴滴泪水滑落他的发端,而炙热的体温也源源不断的传来,诉说着这个场景的不真实。
不得不承认,反派很贪恋此刻的温暖。
尽管他明白这伤悲并不算什么。
从前也并非没有人同情他的可怜,对他施以援手,但后来呢,一旦触及自身的利益,也往往弃之他如敝履,甚至能坦然的将之前对他的好当作后面交换利益的筹码。
他早就不相信任何人了。
默默品味着眼前人的痛苦,他将此当作一场戏剧,只求片刻的愉悦。
良久,洛鸢浑浑噩噩的起了身,她依旧将反派紧紧搂在怀里,迟迟不曾丢下,神情落寞,神思混沌,她知道李牧伤得不算重,于是便轻推着将他唤醒。
“小家伙,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她问,竭力显出几分抚慰。
而李牧刚及转醒之时,脑海里还是一片迷茫,但直到他看见寒影的身影,又霎时转而清朗。
小哥哥紧闭着双眼,好像睡着了,可面色那么苍白,他看着,又有些害怕。
他没回洛鸢的问题,反而问出了心中所想,“哥哥,他,他是怎么了。”他小心翼翼的说,刚刚那顿打直到现在都让他心有余悸。
眼里闪过一抹不安,但她却无比的清楚自己此刻该说什么,“哥哥有些累,睡着了,小家伙,我先送你回家吧。”
李牧看了眼寒影,又看了看洛鸢,他似乎想印证些什么,可他还太小,洛鸢那和善的面容早已扫去他心中的阴鸷,他应了声,在洛鸢的搀扶下勉强站起。
洛鸢抱着反派,又牵起李牧,一同走出了象征着不堪过往的阴暗小巷。
这是李牧童年记忆里不可磨灭的一环,而最后见证那个魔族死亡的,并非旁人,而是幽幽转醒的自己。
没人将他带出小巷,他也不懂死亡的含义,哥哥那幽深的瞳孔一直在看着自己,似乎在谴责他的懦弱与无能,他不敢离开,也不想扔哥哥一人在这,所以他便埋着脸一直蹲坐在哥哥身旁,不知天昏地暗,时间流逝。
父母找了他两天,最后才将昏迷的他带出小巷,他一醒来便急着寻找哥哥的身影,父母对此闭口不谈,可最后,他还是在不经意间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自此之后,时时梦魇,从未停滞。
他的所有童稚仿佛都留在了那一刻,再不伴他往前走一步。
可在这个幻境里,却有一个算不上宽厚却十分温暖的手牵起了他,将他缓缓带出了这场伴随一身的噩梦。
在黑暗里呆久了,所以眼前的光晕便显得那般刺眼可怕,洛鸢察觉了李牧的不安,于是轻轻掩住他的视线,她说,“不要怕,我们一起出去。”
带着几分哽咽,但此时此刻,李牧却全然关注不到了,直到被这阳光所笼罩,眼瞧着满目的车水马龙,他才忽而意识到,他真的走出来了。
小小的身躯之后又仿佛站立起一个苍老的背影,他瑟缩着,终于将那些从前隐忍的泪水滑落。
李牧的父母就站在巷外将他接走,可洛鸢的步伐,却并未为此一事停滞。
紧抱着反派,她要为他,寻一个归处。
她勇敢的走着,直到外面那些喧嚣如一场梦影泡沫消失,脚下的路,和眼前的景都化作虚幻的白光,没有尽头,也找不到归路。
她怀抱着寒影,没有丝毫的害怕,只是义无反顾的往前去。
没有记忆,但本能却驱使着她,一定要带着反派一起走出这场噩梦。
寒影敏感而又脆弱,幼年失家,他颠沛流离,趟过千山万水,故而看尽了这世间的腐烂与不堪,他不相信任何人无缘无故的善意,却又渴望着那么一点温暖。
这是恶种的引导,也是他的命数。
所以洛鸢出现的那一刻,他也并未被此打动,以甚至于厌恶,反感。
尤其是他能体会出洛鸢的接近带着几分目的,即便那目的也许并不包含恶意。
但此刻,感受着洛鸢的力量与温度,恶种的力量却还是缓缓消退,眼底的暴虐在消逝,片刻清明,又反复挣扎。
没人能理解他这种对于温情的渴望,以致于旁人施舍出一星半点,他都会失控沉沦。
如若这场幻境里没有洛鸢的出现,他本该顺利成章的将李牧同化为他的傀儡。但从被拥进这个怀抱开始,他就失了心智。
只希望时间长些,再长些。
他没有刻意制造出这条路的尽头,可洛鸢仍然带着他走出了这场幻境,她很疲惫,也很无助,没人比在她怀里的这个自己更为清楚。
所以他心软了,也许正是这点情绪为她打开了出口。
原本僵硬冰冷的身体化作少年挺拔的身躯,没有顾及李牧的死活与安危,他悄然走出那亭子寻找洛鸢的踪迹。
少年昏睡在门边,脸上的泪痕,还如此清晰可见。
寒影俯视着她,仿佛鼻尖还萦绕着她身上的气息,他仍然留恋那个怀抱,可越是想起,他便越有种不可控的暴躁。
他恶狠狠的瞪她一眼,随即又将少年背上,没有使用任何的法力,他用自己背脊感受着洛鸢的重量,他内心挣扎矛盾,步伐却坚毅果敢。
即便昏睡,洛鸢手里那糕点也还不曾丢下,晃在寒影手边显得如此碍眼,他接过,心想不论什么都是洛鸢欠他的报酬。
糕点的甜香传来,他的步伐愈发轻快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高兴些什么,但他想,自己难得高兴一回,所以便让这时间长些,再长些罢。
……
自从来了异世,每每昏睡,洛鸢总不免懊恼,只为着这样的经历不外乎会丢失一段记忆,幻境里的事她自然没有遗忘,只可惜她实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她心里倒是有个人选,又因为自己那糕点凭空被打劫带走,故而愈发笃定了起来。
洛鸢无奈的轻笑两声,又揉了揉自己那早已肿起的眼。
他是猜到了这糕点是给他的了么。
经此一事,洛鸢大胆猜测反派的气应当消得差不多了,虽然她从始至终都不知这人究竟在气些什么。
雨夜雷电密集,她睡的久了,不免觉浅,外面喧闹几声,她便再没了一丝睡意。
起床用那火折子小心翼翼的点起红烛,她端坐桌前,又用那笔端蘸了又蘸墨水,反反复复,可她却始终不曾写下一个字来。
刚劝说慕皓而归,虽面上不显,但内心总惴惴不安,故而反复查阅信箱。
这不看便罢了,不曾想慕皓的书信未来,先得了摩鉴的。
摩鉴不知她在学府的身份,那么这信,大抵是从家中转而递送的。
信上,他热情盛邀,想与洛鸢见一面,若论平时,洛鸢早就眼不见为净的速速扔掷了。可这会,她却不能如此轻率。那木杆在指节间握了又握,直到掌心的汗水将其濡湿,反反复复犹豫这许久,不过只为回封信件。
将军府势大,又与这皇室暗藏龃龉,是最好利用不过的,也难怪他们找上门来。
摩鉴以为她好哄骗,想从她这开个突破口,她得给这个人情,看了看拿泛黄的宣纸,洛鸢有了几分了然。
这信得回,而且要回的暧昧些。
摩鉴如何想她,她就得给摩鉴这个印象。
一个心无城府的世家贵女,被这风流倜傥的旁国太子迷得神魂颠倒,最后心甘情愿的为他奉上兵马和粮草来除掉这个暗藏杀机的皇室,这才是摩鉴最想要的结局。
她了然,神思转而清明了许多。
执笔落下,她缱绻而又隐晦的倾诉。
言毕,她将那信纸规整叠好,又放入信封,向他投递而去。
摩鉴约她两日后在这城中酒楼相见,她到时,还得乔装改扮一番,在这学府里改装,可甚是不易。
她促狭着眉眼,隐约挂出几分忧思。
只这一瞬,她忽而有些怀疑起自己到底为何要乔装,若非如此,她不会和凌世同舍,不会迎来他的交好以及溪仁的杀机,顾清也会避讳她女子的身份而保持距离,不会想与她当朋友,以致于自己怕他受反派胁迫而不敢深交。
她只会和反派产生无限的纠葛。
但想想,洛鸢又将自己这个想法从脑海中割裂了去,她不可能顶着原主的脑袋的胡作非为,反派若对她不喜,那么以他的个性和恶种的影响也未必不会拿原主的家人和好友开刀。
她无奈,终是再执起笔来,亿国存亡之际,她还得请个不短的假期以告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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