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半夜快过去的时候,随着雄伯南、徐师仁、单通海、王叔勇、牛达等人的依次,在谢鸣鹤的提议下,城内两位大员原则上同意了往城下送一些酒水、火把之类的物什以作犒军。
但效果不是很好,因为城内的部队一直处于惊惶状态,黑夜中,他们对二位大员侧近带来的所谓军令表达了明显的抵触和无视,尤其是最要害的仓城、军营,全都选择了紧闭大门以对。
黜龙军无奈,只能自己动手,取了些许城头上备用的柴堆与引火之物,勉强点燃起了几个火堆不点不行,随着天色越来越黑,士卒渐渐疲惫,歌声低落下来,很多后续来援的黜龙军将士都撞到了紧绷的营寨上,引发了不必要的伤亡,好在黜龙军的高手越来越多,能够照应局面而已。
但似乎也正是因为如此,官军决定不再等了。
出乎意料,居然是李十二主动建议,哪怕是这厮刚刚已经说了,也引得其余几人诧异来看。
一番话说出来,周围几名军将各自松了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听了一场演唱会的缘故,屈突达明显有些精神萎靡,面色也很难看,但还是勉力来做宣告。
周围人听得无语,分明是人家黜龙军的心思全在聊城这个塞满了嘴的大包子上,反向投鼠忌器,所以给了自家部众一个逃生机会,怎么就自家投鼠忌器了呢?
不过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屈突将军也难,尤其是今晚之后,估计更难!
秦宝也只想快点离开。屈突达再度点了下头,然后摆手示意。众人得了明确军令,各自转身。
而此时,倒是魏郡黄都尉走过几十步后,反而在暮色中明显有些感慨:
其余几人,只是身形在黑夜中一闪,却也只能装作听不见。此番出兵是为什么?
救清河,救那位曹府君。现在呢?
清河注定无救,曹府君生死不知吧,然后又赔了一个聊城,一个武阳元府君跟邺城吕大使然后眼瞅着撤军都难,还怎么计较损失多少儿郎?
大约两刻钟后,随着营寨内的动静无法遮掩,周行范第一时间凑过来报告。
坐在旗帜下仰望星空的张行回过神来,坦
荡作言。
小周前面听得妥当,后面登时不解。
张行明显知道了今天更多战斗细节。
周行范不再吭声。
就这样,军令从陈斌那里传达了下去。
过了一阵子,随着凝丹头领们的开道,黜龙军开始尝试进入营寨,并迅速取得燃料,堆起火堆,然后便是大部队蜂拥而入。
待到营寨被控制,军中复又分出八位凝丹,各自只率领两三百人,有骑有步,稍带一些火把之物,便展开追击。
但这些跟张行没有太大关系,他既没有亲自去追,也否绝了谢鸣鹤自城内的邀请,只是睡在了营寨内。
双方都无战心,这一战似乎就要这么结束。
然而,战争这个事情,永远不可能按照指挥官的设想来发展,哪怕是双方指挥官的设想一致,也总会有些小波澜泛起。
清晨时分,只在帐外火堆旁睡了半夜的张行迷迷糊糊翻身坐起,然后诧异询问——来人是雄伯南,他应该是负责追击的最高指挥官,却在部队没有折回的情况下出现在了这里。
雄伯南正色来答。
张行眼睛一睁,但马上又有些发懵:
雄伯南立即意识到,张行立即清醒过来是因为听到有个凝丹被截住,觉得可能是秦宝,但本人对情况还是懵的,便压住性子,认真来解释:
张行点点头,认真再问:"大约多少人?」
张行沉默了一阵子,然后才来问:
事情还是不一样的。
张行心知肚明,那一次是双方战后相隔了数日后,在没有交战的情况下再度遭遇,而且是对方自己争抢渡河失去了渡河机会然后选择投降,这一次是追击中被堵截,有一个临阵的交手。
一念至此,张行忽然冷笑一声,认真来看对方。
张行说着,直接翻身往土坑里一躺,居然是要继续补觉。
雄伯南想了一想看了看对方背影,便腾空而起,往西面而去。
待到上午时分相关消息传回,但结果却有些让人嗟叹——因为刘黑榥和鲁大月的出色表现,此番追击大获成功,居然获得了数千人的成建制俘虏,但已经投降的魏郡都尉、凝丹高手黄海臣,却居然在随后的十抽一过程中抽中了死签!
这个结果,据说在场的七八个凝丹高手都有些懵,但那黄海臣还是在试图逃窜后被黜龙帮总军法官、紫面天王雄伯南给当众处死了。
而位于聊城城西营寨中的张大龙头得知消息后甚至只是应了一声,便不做多余表达。上下一时莫名震恐。
到了中午时分,局势渐渐平稳,黜龙军开始打扫战场,后续来的部队更是开始接管聊城——与逃亡官军不同的是,因为与元宝存有密约,且昨晚元宝存、吕道宾维系了某种体面,聊城的部队也保持了克制,所以这里并未遭遇什么抽杀。
双方明显是一种半和平的方式交接的城池。
而此时,谢鸣鹤也再度派人来请,要张行进城一趟,与元宝存、吕道宾当面谈一谈。谈肯定是要谈的,但张行却只做推拖,说准备不足。
而且,他还真的研究起了仪仗,乃是召唤齐了此番扫荡清河带来的头领们,让王雄诞和贾闰士准备好了近卫仪仗,挑选了俘虏、缴获,就连人家刚刚死掉的黄海臣的头颅,也都没忘。
看那样子,是真要搞一出入城仪式的。
众人一开始还有些疑惑,毕竟跟这位龙头处的久了,多少晓得一些对方脾气,只觉得这种作为并不是张大龙头素来的爱好但是很快啊,等到了下午时分,一骑自东面姗姗来迟,众将还是恍然大悟起来。
无他,有些风尘仆仆的黜龙帮首席魏玄定到了。
张行在营寨内如此交代。
魏首席如何不晓得张大龙头一番好意?也忙不迭点头,只说自家早有准备,一副胸有成竹之态。
张行不再多言,只是一挥手,昨天辛苦了一夜的帮内诸多高手、头领便复又打起精神,聚集兵马、缴获、俘虏,立起仪仗,便簇拥着魏首席入了城去。
乃是一定要给魏首席壮一壮气势的。
就这样,夏日第一天的下午,一身布衣的魏玄定回到了他魂牵梦绕的河北武阳郡,进入了聊城,见到了昔日故主元宝存。
坦诚说,魏道士进入城门前,是存着一种强烈的欲望的,就是那种管他什么大局、什么后果,老子今日爽了再说的感觉。
张行也明显在放纵他,甚至在推波助澜。
然而,当他看到元宝存立在城门内侧,小心翼翼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来等自己,然后见到自己后那半是犹疑半是尴尬之态,饶是魏首席之前有过无数个设想,此时也不禁觉得好笑起来。
于是乎,他在马上顿了顿,然后翻身下马,远远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便含笑伸手,道:
那气度,后面几位头领,包括王叔勇这些知道对方底细和之前尖细性格的,几乎都看傻了。
相较于魏玄定,元宝存明显失措,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行礼,还是该上前握手,只是涨红了脸喊了一声,也
喊得不够利索。
倒是魏玄定,依旧从容上前,握住了对方双手,然后就在门洞后诚恳感慨:
元宝存此时也有了几分清醒,他素知对方性情此番又失了脚,还以为要受屈辱,却不禁赧然:
魏玄定沉默片刻,认真颔首:元宝存重重颔首。
魏玄定便回身与雄伯南做了招呼:
雄伯南看的有趣,也便颔首而去,唯独回身看到魏玄定带来的礼物,稍微咋舌。
就这样,其余人各自散去忙碌,魏玄定与元宝存携手上了城墙,就在城上迎着南来河上熏风握手言谈,先说了一些昔日故事,然后讲了一些经历,最后聊了一些时局,终究是免不了要面对现实的。
元宝存当然晓得对方意思,但还是忍不住恳切来应:
元宝存微微一愣。
魏玄定话锋忽然一转。元宝存沉默不语。
魏道士见状并不在意,而是回头打了声招呼。
须臾片刻,在元宝存的目瞪口呆中,有人抬上来一具被白布包裹着却依然难掩腥气的尸首。
魏玄定一手依旧挽着对方,一手指向了尸首。
说着,魏首席复又从怀中取出来一张带着血渍的纸,就在稍显麻木的对方手中展开:
元宝存一手被对方握住,一手捏着这张血不拉吉纸的一半,明显有些畏缩,但也只能强作精神:
然后,便也低头去看。
看了一会,复又违心来叹:
魏玄定正色更正道。」元公,曹善成这个人,不贪污,有能力,有坚持,怎么算都算是个人才,但他却如一头犟牛一般力气使错了方向我只问元公一句话,天下人心浩浩荡荡,可
属魏吗?」
元宝存沉默了下来,然后坚定摇头:
魏道士握着对方手腕一声感慨。
话至此处,魏道士松开那个捏着纸的手,握住了对方另一个手腕,言辞愈发恳切:
元宝存被捏住了两只手腕,不禁卸力,只见那纸张布告为风一卷,直接从城头飞起,卷向前方狼藉一片的田野,也是心中同样不禁卸力,然后当场来告:
魏玄定当场来笑:
元宝存愈发苦笑,却看着自己手腕来问:
魏玄定看了眼聊城西面已经不成样子的营寨,眼皮一眨,言辞干脆,甚显潇洒:
元宝存大为感慨。
就在聊城西城头上,元魏两个半老中年人在握手言欢,共叙前缘之际,聊城东城的城头上,吕大使与谢鸣鹤也玩的很开心。
谢鸣鹤看着脚下几个木棍,茫然不解。
吕道宾俯身捡起自己的宝贝木签,失笑来对。
谢鸣鹤想了一下,重重捻须颔首:
吕道宾怡然自得。
ps:感谢有熊来老爷的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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