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坏不过剥夺王爵,还有什么更坏的结果呢?
周铁衣轻笑一声,这还真的和普通人的思维方式不同。
他又看了看自己的思维导图。
反过来说其实也显露出宁王在豪奢外表下的巨大心理压力。
正是有王爵之位下一代即将被剥夺的压力,所以宁王做出什么意料之外的举动他都不觉得太惊讶。
在宁王眼中,权力恐怕比性命还要重要。
智心和尚,转运回山铜府的墨石…
通过李剑湖知道这件事之后,周铁衣自然也觉得其中有古怪,不过他当时的想法也和儒家差不多,让李剑湖去试探,自己等着收获就行。
但这里面隐藏的秘密恐怕比想象中要大得多。
以至于宁王铤而走险,突然出手拿下湖心书院。
为了保住自己的秘密,警告儒家是一方面。
另外一方面,宁王未尝没有在这件事上推波助澜的想法。
何家想要利用宁王府阻止李剑湖等人进京,这么多天过去了,宁王府察觉到蛛丝马迹也正常,只不过他们现在只有猜测,没有实质的证据。
所以他们没有去动何家,反而顺势将这件事弄大。
而想要给湖心书院定一个窝藏神孽的罪名,除了地方上要做得漂亮之外,在这天京的朝堂上,没有人帮宁王顶住儒家压力,没有诛神司总部帮忙,这可不行。
能够同时做到这两件事的,现在整个天京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圣上,一个是自己。
大夏圣上要修道,打压儒家已经是明晃晃在做的事情了,天京的儒家自己已经出手压制,但是地方上的儒家,至今还没有人出手压制。
宁王正是看重了大夏圣上这种心思,作为王爵,此时他为大夏圣上出手,胆子肥点也在情理之中,就像自己当初在天京,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诛神司总旗,胆子同样也很肥。
大夏圣上修道,真的是影响太多的人,太多的事了。
除了大夏圣上的态度之外,自己作为何家的背后之人,同时也是对抗儒家的急先锋,在这件事上的态度也不言而喻。
所以宁王府明知道何家可能在利用他们,但是却没有选择立刻清算何家,反而借着这个机会,将这件事捅到自己周家头上来。
何家,随时都可以处理。
但宁王府要顺势将自己周家拉下场,只有这样才能够掩盖住他们的秘密。
周铁衣想到了刚刚纵横的经纬线,轻笑一声,“合纵连横,宁王府的纵横家不错。”
按照常理来说,事情到了这一步,自己也应该出手帮助宁王,毕竟这是互惠互利的事情。
但是那位纵横家唯独少算了一点。
这个案子一开始,就是局中局中局。
而自己这位大夏圣上最亲近的宠臣,从一开始就和大夏圣上,和大夏皇亲国戚不是走一条路的!
天京接连由蛟龙布置了几场大雨,扫清了连月来的闷热,整座玉京山连带四城,都清新怡人起来。
天色刚刚从青冥转向蔚蓝,一缕缕晨曦穿透草木露珠,折射出七彩光辉,一辆豪华马车就驶入了周府。
这是四皇子李静的马车,所以即使不用拜帖,也能够进入到周府之内。
周铁衣刚刚洗漱完毕,就听到下人来报,说李静带了一位中年人求见。
周铁衣笑道,“来得可真早啊。”
一盏茶之后,周铁衣进入云兰茶苑。
李静旁边坐着一位中年人,对方戴着充满古意的高冠,穿着一件玄色和红色组成的衣裳,即使在大夏这个时代,夏天这种这么正式的穿着方法,也像是从书中走出来的‘古人’。
中年人身材高挑,比自己略微矮上一些,面容肃静,眼窝比别人更加深邃,眉骨高挑,剑眉打理得整整齐齐,没有蓄须,配合两鬓的斑白之色,按周铁衣前世的话来讲,活脱脱一个少妇杀手。
在周铁衣打量谷应天的同时,谷应天也在打量着这位绝代弄臣。
今日在家中会客,周铁衣没有穿着官服,习惯性地穿着一件玄色练功服,半长的长发用一根乌木簪固。
周铁衣的容貌自然不用再多赘述。
而谷应天更加注重周铁衣的面相。
先天的容貌由父母决定,但是一个人后天际遇的变化也会改变其面相。
就比如酒色过多,必然眉眼轻浮,身处困境,必然眉梢下垂,手握大权,必然目光内敛。
而在这个世界之中,纵横家对于相术之道,仅次于相师一脉,纵横家六品就称之为‘相人’。
在谷应天的眼中,周铁衣步履轻快,带着少年人蓬勃的朝气,从进入云兰茶苑开始,他自身强烈的存在感就仿佛是周围事物的中心。
即使自己这个三品纵横家和四皇子李静在场也一样,但是当谷应天想要仔细辨别周铁衣眉眼的时候,忽然觉得眼前一花,他能够看到复杂到极致的面部轮廓,却无法对这些轮廓进行具体分析!
手握大权,同时身陷危局。
心思深沉,同时桀骜不驯。
种种矛盾的特质,都在周铁衣的面相上得到体现。
一时间谷应天竟然看得有些入迷了。
“静哥儿,这位先生能相面?”
周铁衣笑着随口问道。
李静尴尬地咳嗽一声,提醒谷应天。
谷应天瞬间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有些失礼,特别是面对周铁衣这种手握大权之人,你当面给别人相面,不说好坏,单纯就这动机就足以对方起疑心。
自古不着调的相师,很多能够相面,但也死于此道。
谷应天拱手,坦然道,“在下谷应天,出自纵横家,刚刚相面只是出于习惯,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周大人包涵。”
周铁衣微微颔首,伸手道,“坐。”
三人重新落座,喝了一口茶水之后,周铁衣先是和李静聊了一会儿轮船厂的事情,得知申屠家已经有意将柳河兵坊作为资本,入股轮船厂,但是却想要另派一位管事。
周铁衣忽然笑着问谷应天,“谷先生,你说这件事应该如何处理啊?”
谷应天刚刚一直在听周铁衣和李静谈话,他既然来天京,自然对周铁衣明面上的关系都了若指掌,甚至能够通过宗亲请到李静来当中间人,所以对于轮船厂的事情掌握的信息并不少。
谷应天稍微思考了一下。
周铁衣这么问,有几个说法。
第一,这是表示亲近之举。
这已经算是要事,能够第一次见面,就问自己这个‘外人’,就说明他认同了四皇子李静的人情,已经初步表示对自己的信任,所以才有此问。
第二,这是在考验自己处事能力。
自己突然造访,到现在周铁衣还不知道自己代表着谁来。
他只知道一个明面上的信息。
那就是自己是纵横家。
所以自己前来,又能够请托到四皇子,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自己能力出众,想要通过李静毛遂自荐。
要么就是自己代表着另外一方大势力前来联络。
无论哪一种情况,站在周铁衣的角度,都要先考察能力,才懂得之后说什么话,因此才有此问。
这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由来。
谷应天稍作思考,答道,“周大人可遣信一封至前线飞熊将军处,闲聊两家世代友谊,又令申屠公子自己处理家奴之事,届时杖毙为好。”
周铁衣听后,笑道,“此策不错,不过这杖毙之事,未免有伤天和啊。”
这地方上的土皇帝做事就是野,这纵横家杀起人来确实狠,怪不得当初纵横家被赶出了朝堂!
他们和杂家的观点恰恰相反。
谷应天神色淡然,“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是为大仁,轮船厂乃是天下民生大计,为此死一两个家奴,值得。”
周铁衣看向李静,“静哥儿,你觉得此策可有改进?”
李静认真思考了一下,“不若我亲自出面,邀请申屠元的兄长喝一顿酒?”
周铁衣继续问道,“若他不卖静哥儿这个面子呢?”
李静忽然笑道,“那这就是他要和我掰掰手腕了,不关那管事的事情,也不关飞熊将军的事情,当然飞熊将军要为他这个儿子出头,我也一并接下!”
周铁衣抚掌大笑道,“此计甚好,我听闻扶摇山上有大鸟,九年不鸣,九年不飞,世人皆称其‘乐于窝’,如今我见那大鸟将欲展翅高飞,一鸣惊人,此言正应静哥儿身上!”
周铁衣再次看向谷应天,“谷先生,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伱少算了一事,这轮船厂乃是静哥儿主办,我如何能够再插手,更何况事主在明,以杀家奴警示其主,就算对方暂且畏惧,但也心有不服,不若直接找到事主。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若再不服,自当诛其首恶,以绝后患,所以天京乃百善之地。”
李静听了周铁衣的话,即使以他的城府也忍不住心生喜悦,笑道,“九年不鸣,一鸣惊人,此言甚妙!”
打杀一个家奴如何显得出他李静的手段,既然他已经开始向天下人展现雄心壮志,周铁衣也给了自己一个最好的开局,若连一个飞熊将军府的嫡子都压不住,自己何言壮志!
倒是刚刚谷应天的提议,显得小家子气了。
谷应天看向周铁衣,赞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此言甚妙!”
他心里却叹道,此子甚是难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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