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国之内,万千已经斩断恶根的僧人抬头,只见本来应该永远光耀四方的佛国天空之上,七颗星辰从外贯通而来,黑白之色如同两条巨大的游动在河水中的鱼儿,摆动着名为生死的规则,荡开这片国度中不切实际的佛法。
那一株株青色的非枯非荣的菩提树开始枯萎凋谢,一位位在佛国之中活了十年不变的老僧肉体开始腐朽衰败,这是天地本来就有的规则,他们只不过是靠着这片不切实际的佛国,躲过了天地规则的扫视,如今佛国因为生死内外贯通,这些偷生之人,自然也要加倍偿还之前的生债。
“师兄,发生什么事情了?”
一座小型的八宝功德池周围,与赵佛儿一起进来的齐大壮看向天空的异象,用不可置信的语气询问,本来断了恶根,进入这片绝对至善的佛国之中,他们这些人就不会再有惊恐,忧虑,烦恼,但现在因为生死相连,虚幻的善就像是佛国的天幕一样被击穿,他们这些僧人自然重新有了害怕,担忧,身体也会出现受伤,死亡!
“所有僧人,念诵《大智本论经》!”
恢弘的佛音传递到每个僧人耳中,一位位老僧开始本能地念诵起经书,那分割善恶,斩断欲念的经文就像是嘈杂到极致的蝉鸣,响彻整个佛国。
在无数人的祈愿之中,黑白色流动的生死阴阳鱼也有被重新分开的趋势。
“别念!”
赵佛儿拉住旁边的齐大壮,他的声音穿透贯耳的佛经,让齐大壮稍微恢复了一点理智,然后拉着齐大壮向着面前的八宝功德池池水中跳了进去。
这本来是佛国明令禁止的行为,但眼前佛国内部大乱,就算有人注意到了,也强行进入了念诵《大智本论经》的深层禅定之中,没有余力理会两人。
外面,当佛国被五帝弓破开,周铁衣仍然感受到智和尚活着的气息,他毫不犹豫一步踏入那离开的豁口,伸手一招,已经颇具灵性的木钢龙纹枪回归手掌,脚踏游动的生死阴阳二鱼紧随其后!
周铁衣进入佛国之中,妙玉也化作一缕清气紧随其后,一位位神祇在经过最初的惊怒之后,这次他们并没有像放弃蛮兽尊一样轻易放弃善木和尚。
虽然善木和尚是西方极乐世界的人,但是善木和尚对周铁衣的威胁有目共睹,不然周铁衣也不会以损伤自身为代价,也要诛杀善木和尚了。
在这种情况下,神道当然不会让周铁衣如愿。
不过当众人进入到这片只有善念的大智根界的时候,才发觉不妥。
因为这里只有纯粹的善,所以没有分割善恶之心的人,进入这里的时候,内心中的贪念,杀意,恨意,愤怒等种种恶根情绪就会不自觉地被排斥。
更为可怖的是这种排斥起源于自身,就像是自己从内部要再分离出另外一个自己一样!
“退!”
才进入大智根界的众神惊恐地退到边界,霞光等窑主神色不好看地说道,“这片佛国这么古怪,善木之前不给我们讲清楚,留下解决之法,现在想要救他都来不及了。”
旁边的诸神也纷纷颔首,不过大家心中有数,大智根界这种关乎甚大的隐秘根本不可能给外人说,更遑论还要留后手给外人了。
“我观这佛国还另有隐秘,善木菩萨绝对不会这么轻易陨落,刚好他困住了周铁衣,我们还是去帮助桐老复活太行神女最为重要。”
“确实。”
一位神祇抬头看向那被无数矿工怨气缠绕的明月,明月圆满,承载了机关城上百万人的梦境,又在太虚幻境的帮助下,与太行山众多矿工梦境相连,还积聚了这里三百年来死亡的怨气,其内部积攒的信仰之力早就超越了二品的层次,足够影响到一品神祇的复苏。
只不过这么恐怖的力量,周铁衣又没有完全放弃这轮月相,想要拿走,并非易事。
好在这点骨祭司早有预料,矿洞之中,在明月照耀下的一层层阴影扭曲,化作一个布囊,兜住了整个朗照的明月。
失去了光辉的明月这下再难以抵挡住幽冥的吸引,在无数矿工怨念的牵引下,快速沉沦,慢慢没入幽冥之中。
而幽冥与阳间相反,在山根处,刚好对应的就是幽冥的太行山山巅,此时山巅之上,一株几百丈的梧桐树拔地而生,枝丫顶天立地,铺开就像是一座座宫殿,宫殿之上,大量的尸骸屹立,如同驻守的护卫,巨大的根须穿透寂静毫无养分的土壤,与中心巨大的血团相连,与一条条清澈的忘川河水相连。
成千上万的复苏骸骨被吸引,围绕着这株参天巨树仰望头顶缓缓降落的明月,更远处,数以百万级的骸骨如同洪流汇聚,一如荒古之时人类先祖仰望星空。
如此恐怖的尸骸潮流,形成的怨气和死气已经化作实质,足以让一品都望而却步。
这等迅猛的变化在几十息内完成,也成为幽冥瞩目的焦点,所以大夏必然能够很快发现此地。
树梢之上,两人相视一眼,抬头看向天空,只见被阴影和怨气牵引的明月一点点下坠,照亮整个幽暗无光的山巅。
“还请血祭司护法,若吾主复苏,我们太行一脉当奉上厚礼。”
梧桐树的枝丫之上,一张充满褶皱的老人脸浮现,对着浑身笼罩在一团血雾中的血祭司恭敬地说道。
琯琯笑道,“你们怎么能够肯定那位太行神女一定想要复活呢?”
琯琯旁边的狱门神主神色紧张,虽然神道彼此合作,但太行山神系毕竟不是荒古九神一脉,没有签署那第一份众神协议,对于上古之时的很多隐秘后来的神道其实也提防着荒古九神,生怕被荒古九神一脉黑吃黑。
因为后世绝大多数的神祇归根结底还是由人族演化,而荒古九神作为荒古就存在的九位神祇,祂们在记载中,都不是人族!
而血海尊首一脉的名声一直都不好,这次血祭司这么热衷于帮忙,难免让人不多怀疑一下祂的目的。
看到狱门神主紧张的样子,琯琯在血雾中摆手,“看你们紧张的,我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
“朕到觉得这不是随口一说。”
忽然有一道声音打断,密密麻麻的枝丫之间,一位青年身穿黑色的冕服,闲庭信步地走了进来。
他皮肤白皙,眼窝深邃,鼻梁高挺,嘴唇极薄,穿行于扭曲的梧桐枝丫之间,就像是行走在自己的宫殿,他的目光落在拦住自己的尸骸守卫身上。
无形可怖的力量毫无道理的降临,但又像是天空中垂下日月之光一样自然,直接让面前的尸骸跪倒在地,毫无征兆地力量让尸骸守卫的骨骼都发出铿锵交错的金属争鸣声。
狱门神主寻声看向青年,虽然眼前的青年样貌和记忆有所变化,但是那神态,动作,语气以及气息都与记忆中一模一样!
“陛下…”
狱门神主近乎本能地开口道,身体作势欲跪。
“陛下。”
更为苍老的声音从桐老的口中传出,他干枯的树皮脸望向一步步走来的皇者,用审视的语气说道,“陛下这是想要阻止吾主复苏吗?”
魏武帝走到几人身前,先是看了一眼隐藏在血雾之中的琯琯,随后说道,“当初你们没有完成朕的吩咐,没有保护好她。”
这句话让狱门神主确定无疑,眼前就是当初托付自己重任的陛下。
“臣有罪!”
狱门神主跪倒在地上。
魏武帝目光从狱门神主上一瞥,然后移开,看向苍老树干上的人脸,“你跟着夏玲最久,你应该是知道她的想法的。”
琯琯没有立刻出手,反而饶有兴趣地看向对峙着的魏武帝和桐老,似乎这中间还有一些有趣的事情要发生。
桐老在魏武帝的审视中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是的,我当然知道吾主的想法,但是陛下和吾主想过我们的想法没有?”
“太行山已经失去主宰太久了,若吾主愿意以太行山之主的身份回归,吾等自当尽力辅佐,但若吾主不愿意回归,吾同样为太行山天生神灵,自当取而代之!”
听到桐老真正的想法,狱门神主猛然回头,双目狰狞,“老桐树,你!”
他不敢相信,一直以来,最心心念念复活太行神女的桐老竟然有如此僭越的想法,竟然想要取代太行山神女,自己当太行之主!
桐老毫不在意回视狱门神主,“陛下此时出现在这里,你还不明白吗?陛下和吾主已经想要和过去做一个斩断了!”
忽然,桐老转头看向眼前的‘魏武帝’,本来就是二品神祇,此时借助生死帝君和血海尊首力量帮助,不断容纳太行山幽冥权柄的祂此时已经无限接近于一品,自然也察觉到了眼前‘魏武帝’的一些不妥之处,忽然他笑道,“看来陛下也还没有下定决心啊,这可不像是您的性格。”
胡文郎一边操纵着《魏武诛神录》的力量覆盖住全身,小心翼翼借取其中的力量,生怕超出一点,就让自己被上面的记忆覆盖,成为真正的魏武帝。
“什么性格?”
胡文郎抬头看向天空,穿透阴阳两界,他现在只希望周铁衣早点能够解决外面的危局,操控住明月系统,让对方复苏的计划直接落空,所以并不介意拖延时间。
跪在地上的狱门神主也品出了‘魏武帝’的不对劲,缓缓站起身来。
桐老叹息道,“宁可您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您,这不就是您的性格吗?只不过前世之‘我’和今生之‘我’间确实很难取舍,到让您也犹豫不定,所以没有下定决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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