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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众多鄙夷的目光中,朱广面向魁头一俯首:“鲜卑王,我们是朋友。若我今时今日是以私人身份到此,没说的,我愿意为你两肋插刀。但此番,我肩负着使命。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矛盾,我只希望,能平平安安回到幽州,向刘使君复命,可以么?”
“朋友?”魁头重复着这两个字,摇了摇头。
“中行说”向慕容解说之后,不屑道:“你还指望他?你现在该求的,是慕容大人。并州狼,你不是时常数十骑就敢深入草原掠夺羊马吗?怎么了?怕?你们这些轻侠少年,从来都是视死如归的,怎么也会有摇尾乞怜的时候?”
朱广默不作声。
对方不知道对他哪来那么大的怨气,尖酸刻薄地挖苦着,嘲讽着!
直到慕容大人也听不下去,喝了起来。
朱广弯着腰,低着头,缓缓靠向慕容,口中道:“慕容大人,我可以离开么?”
慕容看着眼前这个卑微的汉人,厌恶地喝骂着,他骂声嘎然而止。因为,朱广抬起头来,那眼中的神情,哪有半分乞求?
“中行说”发现了异常,他张开嘴刚喊出一个“快”字,朱广猝然发难!几乎没有人看清他拔刀的动作,但是雪亮的刀锋,就已经压在了慕容的肩上。
要知道,慕容也是百战之将,他手中的钢刀还没来得及抬起半分,就已经让人制住了。而帐中其他首领,甚至来不及反应……
“中行说,告诉他,扔掉刀。”朱广命令着。
那汉人似乎吓傻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却不肯翻译,只将怨毒的目光投在朱广脸上。
“我或许不敢马上杀了慕容,但你……”
中行说他的意思转达之后,慕容不为所动,但朱广很快替他作出了选择,锋利的刃口割裂了皮肉,鲜红的血液顺着刀锋流淌。
“我再加一分力气,就能割断你的喉咙。”
慕容紧咬着牙,扔掉了武器,那钢刀掉落地上的声响刺激了鲜卑人,帐中一片骚动。无数柄颤动的钢刀,无数双怨毒的眼睛……
“魁头,还不走?”
鲜卑王愣了好半天,他可能想不明白,刚才还摇尾乞怜的朱广,怎么突然之间就齁住了全场。等他省悟时,急忙窜了下来,捡起地上的刀,警惕地望着四周的部属。
“中行说,叫帐中所有的人,往外退。”
“你走不了的。”汉人恢复了镇静,冷声说道。
“那是我的事。”
“朱广,你本是局外人,这是鲜卑人的事,你没必要牵扯进来。放了慕容大人,我保证你能全身而退。你不就是想讲和么?没问题,慕容大人作了鲜卑王,照样跟幽州互市。你的使命已经达成,回去刘使君自然给你加官晋爵……”
朱广眉头一挑:“你他妈废话还真多,信不信老子一刀砍死你?”
说话间,手上的刀又切进去半分,连他自己都担心切断了慕容的颈动脉,以鲜卑人的医疗条件,恐怕也只能吃毛血旺了。
慕容痛得一咧嘴,使劲吸了一口气。
中行说见状,不得不喝了一声。那大小首领面面相觑,当有一人带头时,旁人都混着武士朝外缓步退去。
朱广一手执刀,一手掐住慕容的后颈,推着他,紧随着人群。身旁,贺六浑赶上来,同样将刀架在慕容的肩上。
当帐帘掀起的那一刻,朱广打了个冷战。不是因为外头风大,而是因为,你目力能及的地方,都是攒动的人头和无数刀枪!
魁头深吸了一口气,已经清楚今天是逃不过这一劫了。
“朱广,谢谢。”
“请叫我并州狼,谢……嗯?”这货总算是叫我姓名了。
“我,牵绊你。”
朱广再扯蛋,也没空在这时去纠正他语言上的错误。魁头的卫队在慕容的营地外头,就算他们此刻就察觉到出事,要杀进来救人,恐怕也不容易。人家显然早就谋划好了,岂能无备?而魁头显然是信任慕容的,只带了数百骑护从。
最要命的是,如果自己干这事,一定会先解决魁头的卫队。
完蛋了,不知道《后汉书》又或者《三国志》会不会记上这一笔?高月会不会在他的书中给自己一个龙套角色?
“看清楚了?你走得掉么?”中行说阴恻恻的声音适时响起。
朱广没搭理他,推着慕容,朝黑压压的人潮过去。可他很快就发现,这根本没用,因为那些武士不再后退。
一双双野兽般的眸子,一声声粗重的喘息。
慕容开口了,中行说同步翻译。
“朱广,只要你撤了刀,松了手。我当着这众人的面,向神灵起誓,决不为难于你。再有,贵我双方的和谈仍旧有效,我保证不再进犯幽州地界。除此之外,我再送你良马千匹!如违此誓,死于万箭之下!”
朱三公子一时无语。
魁头沉重地叹息一声:“朱广……”
“少扯蛋,我们是朋友。”
魁头高大的身躯竟有些颤抖,甚至抖得连腔调都变了:“我,走不了。你,可以走。”
“我只要一撤手,立马被剁成肉酱!妈的,这事其实怨我!你来那一天,我就察觉到异常。如果你要见我,直接让我去弹汗山不就完了,何必让你亲自到这中部营地来?”
“还有先前,这伙鸟人不停地灌你我两个,我也觉得不对。还有那个烂货,我说他妈的成天在我面前晃悠,我叫他这么些天‘中行说’他也不生气,原来是为压抑到今天爆发!”
鲜卑王直摇头:“晚了……”
“不晚!”朱广断然喝道。
“朱广,你还看不清形势么?你们根本不可能走得脱……”
“少他妈废话!走!”推了慕容一把,却发现,连他也不动了。
朱广突然没来由地笑起来,魁头满面疑惑,中行说忍不住问道:“你笑什么?”
“我想起一个典故。这世上有不怕死的人,但这世上,有比死还可怕的事情。”朱广道。
尽管同为汉人,但“中行说”也跟不上他的节奏,不知这人脑子想些什么。只见他探过头去,在慕容大人耳边问道:“你怕不怕死?”
慕容虽不明,却不觉厉,只以一声冷哼回应。
朱广脸色一变,本架在他脖子上的刀突然撤走,一刀砍在他臂上!那刀,是朱虎当年用百炼精钢所铸,锋利无比!一刀下去,血流如注!
慕容一声痛呼,激得前头人群一阵骚动!可没有人敢轻举妄动,若是折了他,咱们拥谁作鲜卑王?
朱广面上的凶狠决不是为了唬人,再次将头探过去:“我只问一次,走,还是不走?”
慕容仍旧不吭声,他很清楚一点,那就是朱广不会杀他。只有他活着,朱广才能活着。
“很好,但愿你的骨头,和你的嘴一样硬!”朱广狞笑着。这话一说完,众人只见得慕容大人面上一紧,双脚竟离了地!
中行说心头一颤,朱广这是……把慕容大人拎了起来?
很快,他就发现事情不仅仅是如此。
慕容那张凶狠的脸此时扭曲成一团,旁人只看到他被朱广举起,却不知道,他的颈椎就快断了!
巨大的痛苦使得他忍不住从喉头发出低沉的哀号……
“走,还是不走?”朱广重复着同样的问题。
“走!走!”慕容竟学会这个汉字。
朱广将他放下,他竟主动带着对方向前走去。
这回,不用谁命令,那大小首领和鲜卑武士退潮一般向后挪动着。魁头挺着环首刀,随时警惕着两面会有人突然扑出来。而他那个心腹贺六浑,则不安地跟在后头,连步伐都有些乱了。
出了“辕门”,朱广和贺六浑押着慕容,迫着人群向鲜卑王的营地方向过去。
慕容大概是痛得意识都模糊了,嘴里喃喃地念着什么。朱广虽不懂,但走在最后的魁头却听得分明,他念的是“快动手,快动手”。
动手?他在叫谁动手?
正疑惑不解时,面前的贺六浑突然停住了脚步!
魁头嘴唇一抖,连一个字都没来得及吐出,贺六浑已然一刀砍下!这一刀,又疾!又狠!
毫无防备的朱广上半身猛然朝后一仰,双手再也制不住慕容!而后者显然就等这一刻,在朱广撒手的同时,他已经奋力向旁边扑去!
魁头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恐惧!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慕容叫动手的,竟然是他的卫队长,他最信任的人之一!
一时之间,这在危难之中被推上王位的少年仿佛失了魂,怔怔地呆立当场。耳朵听到的,是慕容歇斯底里的嚎叫,眼中看到的,是贺六浑再次扬起钢刀的身影……
“魁头!魁头!我,快走!走啊!”
朱广的咆哮将几乎失去意识的鲜卑王唤醒,他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并州狼,从右肩到左腰,一尺多长的创口啊!
更难以置信的是,那个汉家少年仍旧奋刀力搏,他的面前,腾起片片血雨!回过神来的鲜卑王一声狂吼,奋力挣脱箍住他双臂的敌人,手中的环首刀大力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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