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人有活人的麻烦。
譬如二龙山上活下来的这些妇女,大多数都像是已经没了羞耻之心。
被解救出地牢后,她们几乎都不忙着走,有些抬头看着蓝天白云发呆,也没人知道她们在想什么。
而有些,直接在井口边脱光了,就那样大摇大摆的打井水冲洗各自身上,旁若无人。
如此一来,弄得正在清理战场的军士们有的尴尬,有的则是干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人家洗澡。
张叔夜即使见习惯了各种场面,但也有点心里难受,转身不愿意看了。
内心里张叔夜知道,所谓哀莫大于心死。一旦女人出现了这样的状态,代表只是一具行尸走肉了。
这和她们被抢入山寨无止境受辱、又迟迟得不到解救有关。
“看!还看!”
一见有表功的机会,韩世忠跳着跳着的用短军棍敲那些停下观看的军士。
就连路过的鲁智深,光头上也顺便挨了两下。
鲁智深捂着光头冤枉的道:“可俺只是路过而已?”
“路过也不行!”
韩世忠用短棍指着他鼻子道:“那么多的路,你个不守清规的秃驴为何偏偏走这条?”
“可俺不守清规方面只是酒肉,不包括色。”鲁智深更觉得冤枉。
韩世忠继续道:“你这秃驴、连酒肉这么容易戒尺的俗事都戒尺不住,让本将如何相信你能色戒?关键是你绰号花和尚,哄谁呢,快滚!”
也不是说真的就不会头疼,鲁智深干脆捂着脑壳不说话了。
韩世忠又道:“这不就对了,你个秃驴给老子先安份些,关于你立功减刑的事,衙内既然说了会帮你周旋,就一定会,给他些时间。”
……
这再怎么清理,也有太多的血和尸体,让高明很不适应。
而且那些被解救的妇女那哀莫大于心死的神情,更让高明不适应。
于是高明不想留在这地方了,打算先离开。
但这没出庙门就被陆谦拦住。
陆谦神色古怪的道:“衙内,张小娘子离开前,有东西指名道姓给你。”
“?”
高明不明觉厉的接过陆谦递来的信封。
打开后,信中只有两字:弓箭。
高明一想,倒也明白了张小娘子的意思。
简单说根据大宋律,弓箭就是这时代的第一管制兵器。其次是甲胄,最后才是刀的尺寸。
一般情况下刀的尺寸是灰色地带,大抵就是律法明文禁止持有过长的,但基层一般不管,只要不是太嚣张的拿着军骑兵用的那种长马刀的,没多少人认真。
最管制的,就是远程兵器弓箭。
但凡发现持有的,又没被批准过的,几乎可视为造反了。
即使在县衙登记过的在册猎户、允许持有弓箭的,但弓的强度也有规定。
就这时代的工艺技术来说,高强度弓的制造工艺,一般都掌握在官府手里。
不排除民间有少量有秘方绝活的匠人会制造。
但因私造弓箭是杀头之罪,也没几人愿意铤而走险。
所以即使二龙山这样的成规模寨子,理论上,也凑不齐二十副以上的合格强弓才对。
但攻城战中,高明亲眼所见,孟州马步军的绝大多数死伤,不是肉搏造成的,而是就是二龙山的弓箭造成的。
那至少是上百副强弓!
“张小娘子的意思怕是……”
工于心计的陆谦皱眉道:“二龙山的弓箭和张都监有关?”
关于允许猎户持有弓箭的批文,以及少量诸如祝家庄那类自行联防的持有弓箭批文,的确是各州监押司负责审批。
高明喃喃自语道:“这问题怕是真的大了,很明显,二龙山这些强弓,就是朝廷拨付的厢军军备,大概率是被张都监转卖了。”
其实以陆谦的军官视角来看,以这时期的吏治而言,私卖军备的事到处存在,张都监可不是个案。
只是说即使兵部堂官是个清官,但不论谁坐在那位置,也只是有心无力。
这种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那是谁都不敢查、谁都不敢碰的!
“二龙山的事现在捅这么大,而张小娘子这封信,直指张都监的弓箭问题,她这是打算治张都监死罪啊。”陆谦失声!
高明淡淡的道:“对,基本上她就是这意思。”
其实高明也不得不承认,张小娘子真的太聪明了,时机拿捏很好。
这是要利用二龙山之局,彻底把孟州乡绅势力洗牌一次,以便为她父亲张叔夜的孟州任期,制造出最有利的执政环境。
的确一般情况下,事关军制军备方面的黑幕,这种事几乎谁碰谁死。
但有一人例外,就是高俅的儿子。
另外就是若一般情况下,不明就里去干涉土著坐塘鱼张都监的这类问题,那会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灭门案发生都不足为奇!
但偏偏现在从二龙山行营的组建、军训、誓师、到一鼓作气破二龙山。
高明除了是高俅的儿子外,在孟州马步军内部的威望,也算一战封神了。
所以这时候从政治上来说,只要高明坐镇孟州监押司,那么针对孟州马步军内部的问题,不论怎么查,查到谁,都不会有太大后遗症。
再大的乱子,也能凭借高明的家世和威望压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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