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微一皱眉,试探着问了一句。
“您是怀疑苏笠……还没死?”
老居士冷哼了一声,语气间显的很不满意。
“怎么,你这点儿鬼心思还想用在我身上?你不是早就这么想过了吗?”
我一时语塞,讪笑了几声,神情别提有多尴尬了。
我总感觉人王之力觉醒的程度似乎还差的很远,因为我发现自己的脑子时不常的就会短路一下。
就比如刚才吧,我怎么就忘了老居士能感知到我的思维呢。
“是,我确实是也怀疑苏前辈还活着,因为最近出现的很多看似巧合的事情多多少少都带着江南纸扎一派的影子。尤其是两件事儿,我娘为什么会鬼画眉,苏眉为什么会半夜给李莹和曹叔传信?我怀疑这背后一定有一个很隐秘的影子存在。苏晨没学过江南纸扎一派的任何法术,而苏眉呢,又没有什么理由暗中给我下绊子。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苏笠还活着,或许他跟我娘之间一直都在暗中保持着联系。”
我老老实实的说出了自己的推断,老居士迟疑了一下,语气不置可否。
“可当年苏笠的死讯,是小陶亲自去核实过,又亲口转述给我的。苏笠……他是死是活并不可怕,要是小陶故意隐瞒了他的情况就……嗯,这不能,小陶对我和青竹台忠心无二,他要是包藏祸心,当年也就用不着苦费十六年时间在你身上了。相比起夏风,他更容易得到四大镇龙法器,可以轻而易举的控制天邪冥王。”
我也点头同意老居士的判断,但还是有个问题,我一直都没想明白。
“要是苏前辈真的死了,教会我娘鬼画眉法术的人也不是我师父,那……可就真的见了鬼了。江南纸扎一派就只剩下了苏晨和苏眉姐儿俩,难道除了她们之外,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人,暗中投靠了我娘?”
“江南纸扎一派向来一脉单传,除你之外就没有过任何外姓弟子。苏笠的夫人早亡,整个儿门派就他们爷儿三个,你说的这种可能性……不大。”
老居士沉吟了一下,“可能是当年苏笠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从郑玄手里逃脱了,他出于某种目的,把小陶也骗了过去。”
“这也不对啊,我明明听亮哥说过,他亲眼看着苏前辈死
。掉了。而且我还从郑玄的老窝里背出来了一具尸煞,苏眉确认过,那就是苏前辈的遗体。难道一个死人……真的还能复活?!”
我不敢置信的自言自语了几句,老居士没有接我的话茬儿,语气一肃。
“多余啊,我想要告诉你的,就是江湖险恶,世事难料,任何时候都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人王之儒,并不是像你现在一样愚善,须用超凡的大智慧运筹帷幄,掌控全局。有的时候……你必须强迫自己具备杀一人以救天下的决心和胆魄,否则一味的婆婆妈妈,妇人之仁,当恶果降临之时,也就是整个儿风水界,乃至全天下的……覆亡之日了。”
我呆愣在原地吭哧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老居士的话了。
其实她说的这些道理我都明白,但我就是控制不了自己内心的软弱。
无论是我面对着谁的死亡,都会下意识的选择出手相救,或者是心慈手软放他一马。
甚至在我的内心深处,还隐隐埋藏着一个执拗的声音。
如果人王之力彻底觉醒的必要条件是要让我的双手沾上鲜血,那我宁可放弃挣扎,任由天邪之力吞噬我的身体,完成三才合一好了。
杀一人是杀,杀万人也是杀,这对我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区别。
或许有的看官会义愤填膺的教训我,杀掉一个恶人就可以拯救无数无辜的苍生,我为什么要死钻在这个牛角尖里,不肯变通?难道人王之力的智慧都喂了狗了?
我只能强行狡辩,你怎么知道我必须要去杀的那个就是恶人了?
一旦是我的朋友,是我的战友,甚至是我师父,我娘,是任诗雨或者唐果儿呢?
难道我也下的去手?
更况且古代典籍里记载了不少心存慈悲的有道高僧,当他们面临架在脖子上的屠刀之时,哪怕是自己的武功高过对方数倍,他们宁肯牺牲自己,也从不枉开杀戒。
至于另外那些挥舞着戒刀禅杖大力金刚杵降魔卫道的大和尚……
我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
老居士的这番话看似大义凛然,但我心中却暗暗有点儿不服气,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满。
她女儿花姐的命也系在天邪之力上,她怂恿我去杀人,到底是为了救万人,还是为了救花姐一个人?
。呵,自私的心思,果然是人人都有。
哪怕是把别人推向万丈深渊,他们也会找一个类似于“我也没办法啊”“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只是想要我的女儿活着而已”等等可笑的借口。
老居士清楚的感知到了我的想法,她沉默了半晌,重重的叹了口气。
“人王的智慧,我也从来没有亲身感受过,到底该如何抉择,最后的决定权还是在你自己手中。多余啊,老婆子要谢谢你,替我完成了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往后的路,每走一步都处处坎坷,无比艰难,你……好自珍重。”
话音
刚落,我突然感觉心神微微一动,似乎是有一道轻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重量骤然脱离了我的身体。
说的更贴切一点儿吧,应该是我的灵魂在那一瞬间仿佛是解开了一道禁锢一样,一股久违的轻松感顿时就充斥着我的四肢百骸。
我这才意识到,老居士的阴命已经彻底离开了我的身体,她……
这次是真正的走了。
我突然对刚才的那通腹诽有点儿后悔,再怎么说,我也不该毫无根据的把自己的小人之心强加在一个即将离开世间的老人身上。
我赶紧伸手摸出了帆布包里的绣花鞋套上脚上,想要让老居士听见我的道歉。
可过了半天,我的身体丝毫没有反应。
等我低下头,手电筒的光束照在身下的时候,却惊愕的发现绣在鞋子上的那一凤一凰……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褪去了颜色,变的一片灰暗。
我呆站了半天,沮丧的摇了摇头。
老居士永远也不可能听到我的忏悔了。
我从脚上脱下那双绣花鞋,掸掉了上边的尘土,重新用红绳系好,端端正正的放在了葬龙棺里。
我铲起堆在一边的泥土,小心翼翼的把墓穴填平,恢复成了原样,心中突然掠过了一丝难以名状的滋味儿。
半个多月之前,老居士没经我同意,霸道的把她的阴命附在了我身体里。
而且她性情恶劣,动不动就对我吆来喝去,甚至会破口大骂,气的我牙根儿直痒痒,恨不得立马就把这座瘟神送走,这辈子都离她远远儿的。
可现在她彻底的离去了,一想起十六年前我勾着她的脖子滑到地上的那一幕,我就忍不住有点儿……
想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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